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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吻下弦月+番外(16)

作者:莓有鱼 阅读记录


起先谈话的内容围绕当年自己和贺清越爷爷的交情,初弦一面揉着通红的指尖,一面去注意自己放在小角落里烤着的栗子熟了没有。

贺清越单手支颐,目光偏到她身上,唇边慢慢扬起一个极淡的弧度。

她比终南别馆的初见少了许多拘谨,那日应老爷子特意嘱咐过她,衣着打扮按着最不容易出错的白色来。

但也没得挑,她穿白色确实好看。

可是年纪不大的小姑娘,或该尝试更多鲜艳的颜色,譬如她路过庭院饱满绽开的白梨树时,五颜六色的毛线帽,白色口罩,白色手套,粉米色围巾,真是打眼得紧。

初弦正拆着食盒,莫名其妙地,后颈发凉,她有种小猫被人捏住命运后脖颈的错觉。

迟迟疑疑,视线悄静一瞥,被抓个正着。

她右手还捏着银筷,声音小小,不确定问:“贺叔叔,您吃吗?”

银灿灿的筷尖儿左右夹击一个圆滚滚肥嘟嘟的桂花圆子。

不知是哪句话开了岔路,话题猝不及防拐到了初弦身上。

“我这小孙女什么都好,有灵性,学任何事情都是一点即通,就是心性太软,我怕她给别人欺负。”

初弦正专心细致地将自己带来的桂花圆子分到琉璃骨纹的圆碟中,闻言手一僵,库洛米食盒里的饱满小圆子争先恐后地滚出来。

还好提前垫了碟子。初弦把碟子推到三人中间,单手撑着侧脸,瓷白肤色莹着柔皙的光,她故作老大不赞同地摇头尾音拖得很长:“爷爷,没有人可以欺负我。”

木炭噼里啪啦,她和风炉靠的最近,火光一跃一跃,她微微歪着头,唇颊有一对汪着蜜饯的小梨涡。

应老爷子抚掌大笑,象牙瓷筷拣了一个桂花圆子喂入口中,咽下后吞了口茶水润喉。

“小孩子可不要逞事。”

应老爷子收了笑,牵过初弦的手放在自己掌心,眸中涌起无限怀念。

他的手很老了,像百圈年轮的大树,苍老枯瘦;她的手却年轻,常年练习毛笔的指腹生了薄薄的茧,手心却嫩得像豆腐。

“爷爷啊,之前走眼,看错了人,好在及时悬崖勒马。”

他翻过初弦的手,揉捏她仍泛着红的指节,低声叹笑:“往事不可追忆,不可追忆咯。”

初弦大概明白应老爷子是想起了什么,小姑娘挨到老人身边,她无意识挺着腰,掐云弄月的身段清晰落入贺清越眼底。

他本是执茶的手,鬼使神差,用公筷夹了一个桂花圆子。

入口是一阵甜腻的桂花香,他微微敛眉,清甜过后,唇齿留香。

贺清越向来对任何甜食敬而远之。

但这份卖相一般的桂花小圆子,竟让他觉得还不错。

正想夹第二个,初弦清稚的眼神飘到他分明修长的指节,纳罕地问:“原来小叔叔喜欢吃甜的么?”

她与他说话时总要微微仰面,顶上清落落的光铺上她雪色的眼皮,纯圆的眼尾往下捺了一道,顿时生出几分水灵灵的无辜。

说她笨,却不尽然,起码这一刻,倒是真做到了八面玲珑,长袖善舞。

贺清越似笑非笑,携了打火机,彬彬有礼地起身:“老爷子,我上外头抽支烟。”

应老爷子颔首,目送他出门。

隔着全景落地玻璃,初弦看见他站在铜铃檐下,瘦薄的手掌挡风,齿间咬一根细长的烟。

他整个人浴在暖色的灯光里,单肩靠着雕花廊柱,身骨撑得住鼎盛世家教养出来的清贵。

贺清越极目远眺,初弦也跟着望过去,是云山雾海的小松山。

初弦觉得莫名。

他看起来是那么孤傲的一个人,就像接受万人顶礼朝拜的孤山远月,可偶有那么一两刻,初弦却觉得,原来他站在俗世烟火里,竟也有那样平易近人的一面。

冷风卷着苍白雪粒子兜过来,贺清越呼出一口烟气,风里摇开清脆悦耳的响铃声。

他微怔,抬眼,是那串画楼似的八角铜铃。

缠铃的红线旧得似血,他心念一动,换了位置,想看那张在风里打摆子的笺文写着什么。

熟悉的瘦金体,却不如研究院时游刃有余,每个字锋尚有稚拙。

正页是【笑口常开】,背页是【长命百岁】

如此朴实无华的褒义词,看起来便像老人家为了哄孙女儿开心,而挂上她第一次学习瘦金体的文墨。

掐了剩余半支烟,贺清越披着满身清寒折回灯火通明的馆内,爷孙两不知说了什么,应老爷子笑着揉了揉小姑娘毛茸茸的脑袋。

初弦举着手机,指尖滑动,播放下一个视频,传出奶声奶气的猫叫,还有女孩子软糯的调。

“这是谁家的小猫呀?哦,原来是我的初初呀。”

应老爷子凑近,笑得很开怀:“初初好像又胖了一圈,初弦,你要控制一下它的饭量了。”

她一本正经地摇头,故作认真说:“我们初初才不胖,初初只是毛厚。”

贺清越定住脚步,想到女孩子的微信头像和微信名。

原来,此“初初”非彼“初初”。

“你去伦敦之前,把初初带到这里,爷爷帮你养,每天让人给它准备满汉全席,保管把初初养成一只小肥猫咪。”

初弦眨眨眼,“每次带初初来终南别馆小住,等它再回家,总觉得有那么一点不高兴,初初那是由奢入俭难呀。”

应老爷子没再看视频里搞怪的小猫咪,老态的眼如慢帧镜头缓缓停在初弦身上。

小姑娘仍旧无知无觉,纯澈眼眸蕴着深深笑意。

他看着看着,想起被自己逼死的小儿子,一时悲从心起,抬袖抹去两滴眼泪。

“初弦,你都愿意让初初过来住,怎么自个儿不过来?爷爷一直给你留着房间。”

重新回到座位沏茶的贺清越掀了掀眼,应老爷子话里有话,他听得出来。

目光拨到初弦身上,她摇摇头,说辞熟练无比,一听就知排演了上万遍。

“终南别馆离研究院太远了,我每天八点就要上班呢。爷爷要是想我,我可以常常来呀,都是一样的。”

说辞合情合理,应老爷子苦涩地笑了笑,转头让自己的专车司机过来:“爷爷困了,我让小施送你回去,初弦,到了伦敦,好好照顾自己,有什么麻烦,你找清越,或者找爷爷。”

初弦没发觉应老爷子的失态,她收拾好自己带来的东西,嘱托管家把多一份的桂花小圆子冻入冰箱,如果爷爷想吃,可以拿出来做一碗。

她很有耐心,絮絮叨叨,连老人家应该吃几分糖都铭记于心,管家笑着点头:“放心吧小姐。”

贺清越臂弯搭着长款深黑外套,同老爷子告别:“不用让人多跑一趟了,一会儿我送初弦。”

应老爷子扶着管家的手,闻言,眼里深重的哀愁散了些,“那好,那好。多麻烦你了。”

初弦里一层外一层地穿好衣服,贺清越饶有兴趣地看着她慢吞吞地系上围巾,这才拎着库洛米食盒出门。

“爷爷,您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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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赔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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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廊幽静深远,缠枝灯疏疏落落,冷风拂到面上,初弦避之不及,呛了一口森凉的冰碴子。

走在前面的人长身玉立,一轮半弯的月描着他清隽颀长的身影,他整个人沐在清幽沉静的月光中,彷如万壑山巅的孤松。

初弦耸耸鼻尖,发现自己已经落后他那么多了。

这个念头来得莫名其妙且毫无征兆,初弦怔了一秒,觉得眼下这个场景有些奇妙。

十一岁之前,她只有妈妈;十一岁之后,连妈妈也失去了。

自那以后,无论是要走又长又直的阳关大道,还是狭小紧促的羊肠小道,她的身前身后,总是空无一人。

夜愈发深,浓稠得像是一池清水里打翻的砚台,几秒不听小姑娘悄静脚步,贺清越停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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