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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仲谋清醒了一下,微微开了牙关,让她用舌头把丹药送进他口里。他费力的咽下丹药,虚弱的含着琳儿小小的舌头好一会儿,才松弛的昏过去。
白哥哥真是…贴着他的唇,琳儿笑了起来,越笑越带欢意。
虽然白哥哥重伤殆死,虽然她头痛欲裂,遍体高烧。虽然他们在不知名的河岸处,所卧不过是片青草地,虽然现在她只套上一件半乾的外裳,衣不蔽体。
但她从来没有这麽快乐过。
原来世界上最快乐的事情是…失而复得。
仲谋再醒来时,已经是满天星斗。有瞬间他不知道自己在哪,以为已经死了。但他模模糊糊还记得琳儿吻了他,给他一个沁凉的珠子…难道他的芙渠真是荷花化身,度他内丹?
他动了一下,发现他上身赤裸,却缠着布条,沁着血迹。
「白哥哥。」琳儿沙哑的唤他。
他勉强转头,看她只穿着一件皱巴巴的外裳,胸口半遮半掩,圆润的大腿忽隐忽现。他突然很舍不得死。
「怎麽只穿这样?」他用气音问。
「没绷带和巾帕,我把单衣撕了。」她微微笑,十分虚弱。但发烧的红晕终於退了,「我找到一些草药和一把野果。味道虽不好,还是得吃…」「我只想喝水。」困倦袭来,他开始觉得冷。他大概失血太多了…气血两亏,内力提不上来。但他觉得好些了。
「你真把内丹给我?」他低低的问。
琳儿愣了一下才听懂,轻笑了一声,不回答。没得煎药,她将几种草药嚼烂,用口哺给仲谋,非常难吃,甚至令人欲呕。但仲谋不但乖乖的吃了下去,差点死掉的他,还用尽力气抬手抱住琳儿的背。
她有些好笑的想,娘常说男人都需要重新制造,劣根性太多。果然如此。
让他喝了些水,琳儿将他已经乾透的袍子拿过来,盖住他们俩。
「…芙渠,靠近我一点。」他闭着眼睛,「我觉得冷。」但一直靠近到琳儿趴在他的肩窝,他才没再说冷。静静的躺着,默然无语。但听着他细细的呼吸,琳儿觉得这是她最感幸福的一夜。
续二十
第二天,一队行商经过。
约五六人,赶马推车,看到琳儿,停了下来。触及他们的眼神,原本遇到人的喜悦立刻消失无踪。
她想转身就走,紧紧拉紧衣襟,但那些人追了上来。
白哥哥在她身後,虚弱不堪。她压抑住恐惧和尖叫的冲动,斯斯文文的福了一福,「各位官人,妾身与夫君昨日遇劫,幸遇各位。不知能否告知此为何处,乡镇该往哪走?」他们停住了脚步,似乎有些犹豫,只是瞥了瞥躺着没动的仲谋,眼中的兽性越来越浓。
仲谋轻咳一声,坐了起来,缓缓睁开眼睛。漆黑如星空的眼睛,却显露出无情和凌厉,杀气宛如实质般可以触摸,从这个濒死秀雅的佳公子身上喷薄而出。
虎死威犹存。何况虎未死,屋鼠田豚之辈妄想染指他最宝贵的领域!
大约是觉得让个快死的人吓住很丢人,有个大汉整了整腰带,昂首凸腹的晃过来,嘻皮笑脸,「小娘子,看起来你要当寡妇了,不如从了哥哥…」他话还没说完,旁边一棵碗口大的树突然倒下,砸在他头上。
仲谋指尖扣着颗小石子,冷冰冰的说,「下一颗,谁想用眼睛来嚐嚐?」他的脸孔苍白若雪,嘴唇也没半点颜色。几句话,说得上气不接下气。但他那充满杀意和冷静疯狂的眼睛,却让每个人相信,就算这样,他也能杀掉在场所有的人。
「误会,是误会。」一个看起来像领头的人乾笑,「我们是看两位似乎有困难,看能不能来帮把手…我们贩私盐的,粗鲁些,嘴里花花,心不坏的,这位相公,别在意,别在意…」「娘子,扶我起来。」他低声对琳儿说,「记得带上我的剑。」即使跳崖跃江也没丢了这把剑,但剑鞘已经没了。他垂着剑,环着琳儿,「带我们到最近的市镇就行,马车上的盐搬两袋下来,让点位置。」「喂,你这是求人的态度吗?」一个手下模样的人吼起来。
「嗯?」仲谋朝他看过去,那人吓得簌簌发抖,倒退五六步。那一眼,像是一把剑般刺了过来,几乎要在他眉心洞穿。
领头把那人踢了一脚,「满嘴胡柴!净养你们这些只会惹祸的吃货!」满脸堆笑,「相公、娘子,这边请。吴大吴二!把马车的盐搬下来,让给贵客坐!」仲谋含着微微的笑,经过领头的时候却突然出剑,刺过衣袖,白色粉末簌簌而下。
「石灰?嗯?」他笑得更邪恶些,「往常呢,像你这样儿的,我都是卸了四肢去喂狗。但我娘子要我少杀人,暂饶了你去…」又冷笑两声。
领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不已。仲谋没再看他,环着琳儿的肩,一步步的走向马车,落座将剑横在膝上,身子一沈,全靠琳儿撑住。
伤口应该迸裂了,淡淡的血腥味。
但琳儿也没说话,只是抱紧了仲谋的腰。
大约是让仲谋吓坏了,这起私盐贩子没再搞鬼,把他们扔在修水附近的安秀县城,连琳儿馈赠的明珠也不敢要,快马加鞭的飞逃而去,能多快就多快。
凭着仲谋恶劣又奢侈的嗜好,他拿来当暗器打人的一小袋明珠,让他们得以在县城落脚疗养。只是一进入客栈的上房,强撑着的仲谋昏了过去。
琳儿贴着他的脸,全身伤口如火燎,动弹不得。
但她的心很甜,又苦又甜。这是我…一生都可以倚靠的夫君。即使伤重若此,也会起身保护我的夫君。
她可以把自己的心放在他手里攒着,毫无畏惧。
续二十一
朝自己的胸口戳一剑几乎对穿,不是开玩笑的。
而且戳了这剑後,仲谋妄动真气,杀了长生宫主,又跳入江中救起琳儿,强行封住心肺大脉…虽得了七伤丹有所缓和,但他实在失血过度,又威吓了那些盐贩子…有几天,竟是非常危险。
琳儿自己也滚着烧,却一次次强打精神的写药方,请店小二去抓药。有些外伤药膏得自己调制,她常虚弱到没有力气动药杵。但她咬牙撑着,一面煎着药,一面熬着浓肉汤。
每隔一个钟头,她就设法让仲谋喝下点东西。失血过度的人往往血行不足衰弱而死。世人往往用蔘汤吊命,却不知道这是救急不救症。仲谋现在最需要的是补血行气,食物绝对比药物来得强。
男人的劣根性倒是间接救了仲谋。原本昏迷牙关咬紧无法灌食的仲谋,只要琳儿的唇贴在他唇上,就会稍微清醒的张开嘴,不管是肉汤还是药,都很顺从的喝下去。
她知道自己多处伤口发炎,但无暇顾及。她也知道让有内功的人鞭打过,鞭伤非同小可,後患无穷。但她幼年就学武,虽然武艺粗浅,内力纯走道家路线的吐纳服气,但她一直没有间断,打下一个很好的底子。
最少不会变成废人。
但白哥哥经不起耽搁了。重伤经水失血,他胸口的伤口有些溃烂,若毒入心经,那就救不了了。
但安秀县城是个小地方,许多药材不齐,没办法制七伤丹,她只好绞尽脑汁、拼尽生平所学,甚至她娘给的一些小偏方,终於把白哥哥的命救回来了。
仲谋张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憔悴不堪,黑眼圈快直抵脸颊的琳儿。她鼻青脸肿,淤血已经褪成青黄,脸上还有两道翻卷皮的鞭痕。
但他觉得,这是世间最美的脸庞,是他最爱的女人。昏昏沈沈之际,他知道琳儿正在帮他擦身换药,知道她的温度非常高,知道她…这个小小的医者沈默的将他唤回。
他发不出声音,用气音说,「我回来了。」「…欢迎回来。」她笑了,比任何时候都美丽。褪去了一些纯真,却掺入了更多的坚强和倔性。让她的笑显得带点忧思,却更动人心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