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恒衍觉得自己真是个傻*。跟季明河分手后，他好像反而喜欢上她了。结果呢，一切都只是他在自我作践，是季明河在戏弄他。他变成了一个赔钱的贱货。

所以他恨得厉害。“是不是你那男朋友把你送过来的？”

季明河皱眉：“不是。”

“哈。”庄恒衍冷笑，踹了一脚桌腿。于是，季明河越过咖啡机看到正在擦洗杯具的店员浑身随之一震，匆忙回头看了眼又收回，做出低头专心忙碌的样子。

庄恒衍因为季明河没有否认，胸口气息不畅。他想她像先前那样实诚到笨拙地解释，说那是她包了车上 B 市看望的家属。他还特意了解没有代步车的穷人如何通过社交，最终借别人车拼凑出一个毫无享受的旅程。

“季学姐，你还真交上男朋友了……怎么，他有什么过人之处吗？能抚慰你被我扔一边的伤痛？”

面对他的咄咄逼人，季明河不置可否。

以前庄恒衍只觉得她个性冷淡，倒也别有风味，虽然他从未声张过这种隐秘的享受；但现在，他最憎恶她这副冷静自持的姿态。

她越跟庄恒衍记忆中的模样相似，便越令庄恒衍福至心灵，想出一种自己从未涉足过的、颠覆性的解释。他越发觉得她没爱过他。

“……说句话。”

他握拳，猛砸了两下桌面。杯盘刀叉应声跳动，清脆的声音好像已然碎裂——庄恒衍再这样下去，季明河觉得它们迟早要碎。

“季明河，我让你说句话！”

“不知道。”

这话甚至出自季明河的诚心。

但庄恒衍显然不这么认为。

他摊开手，声音徒余冷意：“好，那就让我这个 ex 帮你分析分析。那男的比我有钱？比我长得帅？也会吉他？还是说床上工夫好，能让你满意得很？”

“……”

“季明河，你总得图点什么吧。好歹跟我谈过，你那眼界能不能提高点儿。”庄恒衍翘起二郎腿，漫不经心地伸手碰自己左耳垂上的黑曜石耳钉，语气挖苦。

抛开外物的装饰，他确实长得英俊。

“还是说，你那现任长得跟我有几分相似，让你觉得做下家不亏？”

季明河仍旧不开口，死猪不怕开水烫。这无疑激怒了庄恒衍。他晃了两下腿，竟是突然从座椅上起来，隔着桌子就要去抓季明河的衣领。

“靠，你还要我怎么猜？”他盯着季明河那双波澜微小到宛若死井的眸，手莫名犹豫了一下，最终只是撑在桌上。

“我不是任你玩弄的傻子！你那时那么看我……那么看我……”

可能是因为不甘。这一缕不甘一旦掺杂着求知的哀求体现在庄恒衍脸上时，便令他色厉内荏。“……季明河，如果你不喜欢我，那你看的究竟是谁？！”

“你真要知道？”

他今天必须得到答案。“不然呢？季学姐，我们都已经‘好聚好散’了。我庄恒衍不至于没有这点各自安好的肚量……”

季明河仰头看他。说实话，庄恒衍觉得她这个角度看很可爱。他可能是疯了，都到这种地步还在作践自己。

“你说反了。”她平静道，“不是他像你。”

“……什么？”

季明河不准备继续解剖自己。她可以不老实地选择隐瞒，也可以相信庄恒衍是个宽容大度的人。“你可以当作没听见。庄恒衍，就像你说的，我们已经分手了。”

其实不算和平分手。季明河从来不认为那场羞辱配得上自己，尽管她很快地脱身。季明河知道自己心态好，但不代表那是她应得的。

现在，她眼睁睁看着庄恒衍脸颊充血。

然后，他扶在桌子上的手慢慢抬起，指间因为愤怒微微颤抖。蓄好力，庄恒衍的掌夹着风而来。

季明河不会怀疑那只手的用途。事实上她早有防备，放在桌下的双手已经默不作声交接了一道锐利的银痕。就像低成本 B 级片中的女主人公那样敏锐地躲过，季明河对着他的手臂就是一拳。

“……我*！”

这么一记令庄恒衍痛得脸部扭曲。

他刚刚想扇季明河一巴掌。庄恒衍不怎么打女人，只是因为他不常跟低位女性相处，而不是因为有这么个不成文的品德。既然女人用来彰显男人的地位，她们本身也应当有点地位傍身匹配才行，自然能够赢得他权衡之下的尊重。

可惜季明河手上戴了指虎，并且分毫没有留情。她在一瞬间完全爆发出生命受到威胁时本能的，甚至可以说是动物性的一面，很好斗地给了庄恒衍一个教训。

没有第一时间畏惧后果，季明河看着往后退却几步的庄恒衍，眼神逐渐锋利起来，像淬了寒冰。

她是有脾气的，而且不算小。

“不止是钟灵梦。”季明河平静道，“你答应了我的表白，后来追求别人。我之前眼睛没有瞎，现在说出来也不是因为眼睛突然好了。”

“庄恒衍，我以为你一直明白我们关系的本质。我不在乎你怎么对我，不代表你那么做那就是对的。”也从来不代表什么两情相悦。

季明河镇定到冷酷，“还是说，就因为你是男人，我是女人，无论你怎么做，我都得因为这段‘感情’对你忠心不二，随你怎么消遣？”

她永远不可能在羞愧中接受那一巴掌的规训，就好像她害了庄恒衍。

她哪里有那个本领害得到庄恒衍。

庄恒衍久久不能言。服务员也被吓得够呛，已经躲到墙角里背对二人，双手紧捧手机。

“……你厉害。季学姐，我倒像第一天认识你。”

他不寻常地笑了，摸一把下颚，便到桌边端起咖啡一饮而尽。随后，清脆的声音响在地板上。

庄恒衍把杯子往桌旁随意一摔。不仅仅是这样，他还要去踩两脚这不符合自己品味的廉价玩意儿。

“我没看走眼，你胆子确实大。”

庄恒衍心底寒得透彻，“季明河，你有没有想过，你现在还能过你之前过的生活，不是因为别的，而是我庄恒衍高抬贵手。我还没开始折磨你呢。”

他希望季明河害怕他，最好苦苦哀求他网开一面。庄恒衍太期待那一刻。因为这个，他甚至在自尊受损，根本没法高兴的时候向未来预支了点快乐。

但季明河只是坐在那里，接受了和他撕破脸的事实。

“庄恒衍，我不怀疑你会这样。”

他们这种人，哪怕只是听到脚底传来一声细微的哀鸣，都觉得是在跟他们对着干；得再用点力，完全碾成泥才行。

所以她说：“你确实可以这么做。”

她也一身都是能让人拿捏的弱点。当庄恒衍经过她时，季明河如是想。

她只是没有心甘情愿去接从庄恒衍手里掉出来的残渣，那是奴隶干的事；而现在看似没有奴隶，但又好像处处都是主仆。

就连季明河自己，都始终被一种持久的沮丧感眷顾。

店员被吓得不轻，也确实没用上她停留在报警界面的手机。庄恒衍一走，季明河便询问她茶具损坏的代价。

“不需要赔的。那位庄先生总共支付的费用已经够多了。”

季明河不多客气，道：“要赔也是他赔。”

这一声算得上轻巧。季明河蹲在地上帮忙收拾茶杯碎片，清扫前人留下的狼藉。

“不用了，我来收拾就好……”服务员拿来簸箕。季明河也不加推辞，就此站起，伫立在店员担忧的眼中。

“还需要我把‘Open’翻出来吗？”季明河微笑着询问她。

“啊……麻烦了。店长还要来检查呢。”

翻好门牌，季明河回到店里，便要重新背上书包。

“等一下！”

服务员从里面窜出来，口里连声喊着“小姐姐”。“你手受伤了……”她拿来最简朴的肉褐色创口贴。

季明河这才低下头，发现右手在无知无觉中被划破，殷红的血迹因为自己刚刚的动作牵连出一道仿佛被撕裂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