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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藏轻笑起来。这稀奇的小姑娘总有一些稀奇古怪的想法,教他不禁。
「游天下,增长见闻是很好,」即便在笑,他的神态仍显得内敛沉静,不会有太大幅度的波动。「但女大当婚,女子大了便得择一归宿,这才合礼法。再说,出不出嫁,决定在于父母,为人子女只能遵从父母之命,不容置喙,这是为孝之道。妳爹娘所作所为,都是为妳将来着想,所以,妳千万莫再有那等想法。」
「你──」二乔气得瞪眼,鼓起腮帮子。「枉费我那么期待再见到你,没想到你也跟大乔一样,说这种混帐话!」
这怎么是混帐话?光藏被骂得一头雾水。
「如果我说了什么惹妳不高兴,我向妳赔罪,二乔姑娘。」他矮身迁就她。「可是我不懂,这怎么是混帐话?」
「这不是混帐话,那什么才是混帐话!」气恼转成了怨恚「谁都可以这么说,我也不去理会,就是不许你也这么说!」
什么意思呢?何独他例外?
在心中把他和其它人分了别,她自己其实也不自觉。
「二乔姑娘,」他蹲下来,对她有了点在意。「我跟妳赔不是。对不住,我不该对妳说那些话。」
二乔定眼看看他,点了点头。
「你知道的,我不爱听那些。」蒙点愁的语气有些不似十岁的女孩儿。
「我知道。」回得好温和,并且包容。
他这样沉静温柔,她反倒因为自己刚刚的脾性不好意思。
「其实,呃,你刚刚说的,我并不是不明白。」她低头踢着地上的碎砂石。
「没关系。」他丝毫都不在意她的鲁莽脾性,笑温温的让她看他清平的眼神。
她抬眼瞅着他,看着看着,忽然说道:
「如果我非得成亲不可,那我跟你成亲好吗?光藏。只有你肯认真听我说话,给予我回答。」
「不成的,我不能成亲的。」对突如其来的要求,光藏笑容微敛,沉静的摇头。
「我知道。我会去求佛祖,让你跟我成亲。我们只要成亲不生娃儿,那就没关系了吧,我也不会被休弃。」
童言无忌且异想天开。他摇头而笑,再摇头而笑。
「那不成的,二乔姑娘,我不能跟妳成亲。」他探手在路旁折了一枝黄色的野花,递给了她。
她将花儿簪在耳鬓,展眉对他笑,也看见他眼里的笑痕。
不能成亲也罢,他到底折给她一枝小黄花。
第三章
元和庚寅年,暮春三月。
这一年,光藏二十岁了。依照礼制,该是行冠礼的时候,但他是佛门修行人,因此,不遵循于此法。只是,那清俊的容貌、颀长英挺的身材,加予那沉静雍容的风度,分明是一翩翩伟男子;若不是那一身僧衣及光明如镜的头顶,真要让人以为是哪家人品风流的公子。
佛门中无日月。五年、五十年或五百年无甚差别。形色有形,终究是空,会崩坏,他不会太在意。
尽管如此,他却仍改不了吹胡笳的习惯。只是,近两年,每每吹起「僧伽」,他心中就觉得烦躁不宁,一颗心安定不下,起伏得没缘由。
他望着手中胡笳,低低发怔。睹物竟思起人──
那一抹微云似青淡的身影……
「光藏。」净澄老和尚走来,见他在发呆,唤了一声。
光藏震了一下,如梦初醒,慌乱收起胡笳。
「师父!」他匆忙望了净澄一眼,满脸愧色,低下头去。
「没关系,你不必如此慌张。」净澄并不加以苛责。
光藏更加惭愧,更垂低着头,不敢多言。
「抬起头来,光藏。」净澄道。
光藏这才抬起头,仍不敢注视净澄。
净澄总似掩覆在眼皮下的眼神清澈,也看得透彻。问道:
「你心里可是有什么事啊,光藏?」
「不……没有……」光藏连忙否认,却更加不敢面对他师父。
「没有就好。」净澄也不追问,亦不说破,只是说道:「光藏啊,你看那鸟在空中飞,鱼在水中游,无所窒碍,多欢喜自在。」
「是的,师父。」听似无着意,但光藏知道师父有心的开导。说道:「师父,有一件事──」
他顿一下,望着净澄不慌不忙的眼神。
「我想到天竺取经。」他觉得该是时候了。「太宗皇帝时,玄奘大师赴天竺取经,译经无数;玄宗皇帝在位,扬州鉴真大师则渡海弘法东瀛。两位高僧,一生都有志于业,我该当效法才是。」
净澄听了,仍一副不慌不急,不时微笑颔首。却说道:
「你有这个心,自是很好。不过啊,光藏,你准备好了吗?心里身外全都准备好了吗?」
什么意思?
「别急,光藏。」净澄瞇眼笑道:「涅盘之境,凡圣同泯。等你真的全准备好了,那么不管扬州、天竺或者东瀛,皆是风景,皆在佛心。」
「师父……」光藏愣讷,一时难语。
这道理太深。他觉得该是时候,但为什么净澄师父却问他是否真的全准备好了?
他暗暗叹口气。他一切,全逃不过师父心中眼。
「师父!」
檐下,通往僧院的长廊,掌理本宁寺大小事务、众寺僧师兄的觉行和尚,撩着僧衣的下襬,急急走过去。
「是你啊,觉行。有什么事吗?看你这么急。」净澄年纪大,在佛门日子久,凡事看得透彻,态度总显得从容。
「您还说!」觉行有些气急败坏。「我们话才说到一半,我不过转个身交代慧行一些事情,回过身您就不见了。」
「原来你找我是为那事埃不急,我正在跟光藏说话呢。」
「光藏?」觉行这才注意到光藏,立即皱眉,道:「你又在这里打混偷懒了是不?光藏,我问你,缸里的水添满了吗?厨房里的柴薪备齐了吗?」
「我这就去。」觉行一向对师弟们严苛,或者说他责任心太重,反正遇上他一定不轻松。 光藏总是尽可能回避。
「等等啊,光藏,我话还没说完呢。」净澄从从容容,从袖中取出一张药签。「这是要给薛老太大的,是新药方。你跑一趟送去给她。」
「是的,师父。」光藏接过药签,合掌施个礼。「那我走了,师父,师兄。」不疾不徐地走开。
「我说觉行,」净澄道:「你对师弟们可以不必这么急躁,凡事慢慢来,可以再和缓些许。」
「那怎么行!」觉行不以为然。「该严厉的就必须不假辞色,那也是修道的一环,对他们有益处的。」
净澄不争辩。他既然把寺务交给觉行打理,相信他的能力作为,便不想干涉太多。
「师父,您将寺务交由觉行打理,觉行一直战战兢兢,不敢稍有疏忽怠慢。不过,咱们寺院的基业实在太小,无法将佛理传授太远。若能如荐福寺、慈恩寺两寺那般,引来天下信众参拜,不仅能弘扬佛法,也能提升本寺的地位。所以,我打算举行一场规模弘大的法会,散帖通告周知,让寺外大众皆能知悉本宁寺。您觉得如何?师父。」
本宁寺的信众大都是来自附近村庄的善男信女;寺院所需,也多是来自村民的贡奉。寺僧们虽不致需外出教化托钵,村民贡奉毕竟有限。荐福、慈恩是长安城内两大名寺,无人不知。觉行心高志大,处心积虑,一心想将本宁寺塑造成如两大名封那般的名剎,偏偏净澄老和尚无争无求。
「那又何必呢,觉行。」就这一点,净澄一直不是挺同意。「我跟你说过了,不必太急。像现在这般,在佛前冥思静坐,诵经研法,日子安宁幽静,何苦去惹尘埃呢。」
「话不能这么说,师父。我佛渡苍生,我要弘扬佛法,让天下信众明白佛理,就必须先让信众知悉本守才行。
「那些事,交给荐福寺和慈恩寺去做不就行了?况且,他们也做得不错。我们就不必担那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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