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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亚洲的星空下(12)



我耐不住,出去喘口气。

走廊那头围了一些人,后续有人正聚集过去。我看有些人跟我一样,表情茫茫的,不明所以的看望彼此,都在奇怪究竟是怎么回事,莫名其妙的跟着凑热闹。

终于,事情来了。

一大半的人,根本不知发生什么事,盲流似的跟着潮水前进。我跟在盲流丛中,终于被堵住,然后看见舒马兹杨雍容尽职的秘书板着脸阻止盲流再窜进,几名西装笔挺的技务人员赶着大家离开。

结果,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不明所以聚来的盲流,也不明所以的散开。我站在后端,盲流潮从我身旁两边退开的时候,我迟钝的尚不知是怎么回事。忽然之间,下午五时退潮似的,沙滩上光秃秃的就只剩下两三个人,包括了我。

“你们还在这里做什么?有事吗?”秘书仍一副处变不惊。

然后,我就听到了。

声音不大,捣着嘴巴闷吼似,听得出那发出怒气的人极力维持的教养及百般控制的礼仪态度。

然后,一声频调低、不顾后果的男声窜起,刺穿先前那还闷闷作响的吼声,成了争执。

“请别在这里逗留!”秘书瞪眼赶人。

我瞄了那紧掩的门扇一眼。关不住的声浪持续溢窜出来,听不出在说些什么,但感觉得出那对峙的火气。

我动作慢,后知后觉。当我意识到什么,警觉的想拔腿走开时,碰一声,那紧闭的门猛然破开,舒马兹杨脸色铁青、杀气腾腾的冲了出来。

我躲避不及,被舒马兹杨刮起的飓风扫到墙壁。秘书追喊了舒马兹杨一声,顺道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等我回过魂,门里走出一个高姚的金发贵妇。她穿着合宜的半色套装,乍看四十多岁,但保养得宜,我知道她最少有五十了。她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两层间维持着她雍容的身段,但眉尾处有着一股冷淡。

我没等到她看到我,就赶快识趣地离开。

心中忐忑,我或许是目击到了一件了不得的事。

想着,不禁笑出来。又不是杀人分尸案,什么目击!这么就抛到脑后,施施然走到餐听,买了一杯咖啡。

“黑森林”蛋糕甜中带酸,沁着浓烈的酒香。我不喜欢甜也不喜欢苦的东西,却在这里缀着咖啡和蛋糕。

一杯咖啡还没喝到一半,邻桌来一对女孩,窃窃说:

“看到舒马兹杨夫人没有?”

“看到了。还是那么雍容华贵。我要有她的一半就好了。”

“听说她和舒马兹杨先生狠狠吵了一架。”

“真的?”

“嗯。就在舒马兹杨先生的办公室。”

“怎么回事?”

“哦……”女孩左右看看,压低声音:“好像是舒马兹杨先生将玛琳夫人送的礼物退回,拒绝她赞助他演奏会的提议——”

“舒马兹杨先生生要再公开演奏了?!”另一个女孩惊呼起来。

“不。这好像是舒马兹夫人的意思。舒马兹杨先生不答应,这才发生争执。他回绝了慕尼黑国家剧院的邀请,又拒绝玛琳夫人为他筹备赞助的复出演奏会,这才引得舒马兹夫人亲自出来。结果,就是那场骚动争执了。”

“唉!舒马兹杨先生还是……”语气有说不出的失望。

我已经将咖啡喝完,把蛋糕吃光。

阳光底下不会有新鲜的事。我想也是。

舒马兹杨到底是遮蔽过乐坛半边天的人,他有这样的条件落拓颓唐。连沦落,都是那样优美得教旁人叹息心痛的姿态。

这或许也因为他长得好看吧。有魅力又有才华的人的沦落,才会特别教人感到惋惜和失落。

我这样想,不平衡又刻薄。

母亲大人说,美丽的女孩要有美丽的心。

我也许应该厚道一点。

冷冷冷

原以为下午的课该会取消,也这么预期,所以当舒马兹杨出现时,我中等程度的讶异一番。

他的脸色依旧不太好看。不只是不好看,简直难看。平常他就没有给过我温良和悦的脸色,因此这时他铁青的表情也没让我一百分的紧张。

只是,这时我突然不合时宜的想到,有些女人总自虐地迷恋那种冷漠傲慢的男人,像舒马兹杨这样。他越对她们不两不客气,她们越是疯狂。

常常,我想不明白这个道理。

爱情其实是要两情相悦才好。单相思、暗恋、一厢情愿、自己一头热的喜欢只是自寻苦恼。

但对美丽英俊有才华的人,人们都无限度的包容。舒马兹杨令人不愉快的性格也就那样被美化成“才情”的一部份。

当然,我是以我的观点角度看他。他对我的态度差劲,可他不是对其他人都这么差劲。有一点我想不明白,他似乎是不情愿收我的——呃,不是“似乎”,是“根本”,但他却勉强了自己。因为那个勉强的情绪,所以总不给我好脸色。

消极时,我就这样胡思乱想。其实我不该把每个人都和亲切和蔼的曼因坦教授比拟。唉唉!我真怀念温暖可依可靠的教授,怀念维也纳那富丽堂皇的歌剧院——

“发什么呆?!专心一点!”舒马兹杨大声叱暍。

“对不起。”我连忙收心。

今天练习的还是萧邦练习曲。作品编号十第十二首,C小调,俗称的革命练习曲。三分钟不到的乐曲,我怎么就是表现不来左手的澎湃及右手的呼喊悲愤。

完全没办法。我融不进那个心情。

想着要见杜介廷,想着情人节和他携手漫游柏林街头,我的心情是缠绵的,激荡不出革命的悲情高亢。

反覆的一遍又一逼,我始终弹不出那激昂。舒马兹杨不好看的脸色青白交替,越来越加的难看。

“不必再弹了!”他爆发了,暴吼一声,抓起一旁的活页笔记夹用力泄恨的朝我掷丢过来。

我来不及吃惊意外,反射地伸手挡住脸,活页笔记夹尖利的角缘顺势砸在我头上,在我右手背上划下一道尖锐的伤口。

我看着血冒出来,没意识到疼痛,只是不敢置信地瞪着舒马兹杨。

那一刻其实也没太久。大概不到十秒钟。我只是脑门突然一阵躁热,再也忍受不下去,抓了背包、一句话也没说掉头冲了出去。

直到上了地铁,我才开始感到痛。手背上的血已经凝固了,成了一条狰狞的爪痕,一路蜿蜒进手肘内,染脏了我的衣袖。

舒马兹杨当然没有追出来。我可以去告发他的,甚至把事情闹大。但那对我有什么好处?我怕我也没有那等出锋头的脸皮。

心情这么恶劣,我需要杜介廷的安慰。

他若知道了我的委屈,一定会将我围在怀里,轻轻呵吻着我,给我温暖问慰。

但他将手机关了,惯常去的几家咖啡馆也没找到人。我站在街上,呼出的热气结出白霜。

我下死心,又回到我们常去的那家咖啡馆找了一遍。里头高朋满座,街声和人声连成了一气,就是没有我熟悉的身影。我失望地推门出去。然后——

然后。

就在咖啡馆外的转角,我看到了。

不是外星人。我只是看到我想找的人。

只是,很遗憾的,一个之外又多了一个。

她伏在他胸膛上,娇弱的双肩无声颤动着;抬起脸,白净如花办的脸颊上淌着两滴泪,梨花一支春带雨。他握了她的手,先是去拭她的委屈,然后吻掉她的泪。

我看得几乎要心折,几乎要诧笑起来。

一次巧合,两次偶然,三次就是必然了。三次都是同一个女孩,同一个对象,钦,我的后知后觉也许是活该。

我没有掉头跑开。歪头想一下,走了过去。

“嗨。”走到一半,他们就发现我了。我居然笑了。

“理儿。”杜介廷也没惊慌。

也对。慌什么?又没做杀头的事。

我不想看章芷蕙,可是还是转头看了。她的长睫毛还沾着残剩的泪滴,绝对性的楚楚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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