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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绳纪事四簿(15)



“谁记得那么多!这很贵的你知不知道?”

当然不知道。

“有没有饭?你随便炒个饭和青菜好了。肚子真有点饿了。”徐爱潘把蛋糕推回到胡英英面前。

“你喔!”不迁就,不知把握到嘴的好东西,这种个性多半要吃亏。“只有鸡蛋和白菜哦!”顶多加一道豆腐。

嘴巴边说,人已经又到厨房。徐爱潘跟过去,打开冰箱瞧了瞧,空洞得像南极的冰原。

“你自己一个人住?”屋子不小,少说有三十坪,可从冰箱的内容看不出有太多的人烟。

“嗯。我才刚搬来不久,还不到三个月。”

白菜、豆腐、两粒鸡蛋,外加奄奄一息的一枝葱。冰箱里的东西全摆在桌子上头,就那些。

胡英英小心除下手上的戒指。徐爱潘这才注意到,望一眼,看是镶钻的。说:“你结婚了?”

“离了,这房子我用赡养费买的。幸好没有小孩,重新当胡小姐比当某个人的妈妈要轻松多了。你呢?结婚没?”

徐爱潘摇头,然后想起胡英英背对著她在忙无法看见,张嘴呼了一声。

“干么像猫叫。是有还是没有?”

“没。”结了婚的女人谁有空这时候在别人家吃另一个女人煮的饭?胡英英就是不爱用脑袋,奇怪它没生锈。

“自己一个人住?”

“不。跟朋友。”

“男朋友?”

“没。”

好像禅宗在对禅。说什么,只有说的人自己知道。

徐爱潘坐在那里看胡英英一个人在忙,也没想过帮忙,只是等著吃饭。胡英英把所有的东西都炒了了事,白饭用微波炉热过,一股脑儿堆在徐爱潘面前。

“哪。你的饭。”继续喝她的咖啡。

徐爱潘老大不客气吃起来。扒了四五口饭才想起,说:“你不吃一点?”

“都归你的。”胡英英摇头。

青菜豆腐蛋,淡得不出屎。徐爱潘扫了近半盘的白菜,才吃两口豆腐和夹一些 炒蛋。实在,她并不十分喜欢吃青菜,但身体需要且吃了好消化,不喜欢也吃不 少。

胡英英支头看著,笑说:“你还是没变,老是从不喜欢的东西吃起,把最好的留在最后吃。”

徐爱潘瞄她一眼,闷不吭声,把剩下半盘的白菜清光。

青梅竹马就是有这点坏处,什么底细对方都知道。她家以前什么都缺,就是不缺这种青菜豆腐,餐餐吃,她常常觉得自己像草食动物。以后吃饭,总是尽义务似的早早把青菜解决掉。

“我说阿潘,”胡英英喷出一口浓气,全是咖啡的臭味。“你这样,要是万一临时有什么火灾地震,好吃的就享受不到了。而且,光塞那些你不喜欢吃的东西就把胃塞饱了,喜欢的就吃不下了。这多亏!要及时行乐啊,阿潘。做自己喜欢的事,吃自己喜欢的东西。”

“吃成一个大胖子,再去瘦身中心减肥,不更累。”

胡英英咯咯笑起来。“这是时尚,是流行。”

“流行跟时尚多半吃钱。”徐爱潘边吃边说,喷了一丝饭渣出来。她拿出面纸将它抹掉。

“嘿嘿,我吃的可都是自己的钱哦。”

“那不是很亏?”嘴巴反射的动,但她简直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你想变丑八怪肥婆就不吃钱了。”胡英英扫她一眼。走出去,又走回来。手上多了一本相簿。

“看!”她抽出一张泛黄的照片。“你小时候多不吃钱!”

照片里两个对著镜头傻笑的小女孩,左边那个脸上沾了一沱像大便的泥巳,正伸手去抓,小手和小脸肥嘟嘟的。右边那个一张瓜子脸,就像胡英英现在这样尖下巴的瓜子脸。两个人都穿了一件亵渎性别差异、丝毫没有设计感只图清理方便的开裆裤。

“不会吧?!”徐爱潘大吃一惊,猛地站起来,一把抓过照片,简直不敢相信。“你居然还留著这个!”

“当然。”胡英英笑盈盈。“我可是个很念旧的人。”

徐爱潘颓然坐下。“你该不会见到每个人都跟对方秀这张宝贝吧?”

“你放心,我是很注重形象的。”胡英英笑得更愉快。才让徐爱潘松口气,却又画蛇添足说:“再说,真看了,他们也不认识你。”

不理徐爱潘瞪凸的眼,挟走照片,小心放回去,合起相簿,啜了一口咖啡说:“对了,你爸妈还好吧?”算是问候。

徐爱潘摇头,继续扒她的饭。

“生病了?我记得你爸妈好像从以前身体就不怎么好!”

“都走了。”她打断她的话。

胡英英先是迷糊,然后就明白了。

“多久了?”又喝一口咖啡,双手捧著杯子。

“有一阵了。”徐爱潘小弧度挥个手,含糊带过去。“你爸妈呢?”

“跟我大哥一起住。不时跟人家参加一些进香团,这边拜那边烧香,所以大概神明也不好意思不保佑,健康得很。”

口气半嘲谑,但不好笑,徐爱潘什么也没说。

“嘿,”胡英英倒开口。“那时我爸有没有倒了你爸他们的会钱?”

“不知道。我没听我爸他们说过。应该是没有吧,有的话他们多少会叨叨念念的。”

胡英英点点头。

“对了,”摸出一张名片给她。“我开了一间小店,你有空就来坐坐。”

“什么店?”名片上只印了店名地址电话。“英英小筑”。俗气得要命。完全是二十年代那种过气的文艺腔。

“卖些咖啡简餐,很简单的东西。”

“咖啡,简餐?你?”徐爱潘不小心呛到,连喝几口水才止住。

“你少那么夸张行不行?”胡英英瞪她一眼。

“你没事干么开店?嫌钱多?”

“就你会把我看扁。告诉你,我可是拜过师学过艺煮了一手好咖啡的。哪天你来,我煮壶咖啡让你尝尝。”

“你这个不是现成包装的?我没眼花才对吧?”徐爱潘指指流理台。包装袋还乖乖躺在上头。

胡英英面不改色。“在家我很随意。我煮咖啡是用来卖的。”

“这不是违反你的原则?要是临时有个天灾人祸,你岂不就享受不到?”

“死性子,老挑我鸡蛋里的骨头。”胡英英伸手拍她一下。肉跟肉乍然撞击接触,发出“啪”地爆裂似的声音。

“小姐,你打人肉都不痛吗?”徐爱潘皱眉。

犯罪的人从来不认为自己犯的罪行有多了不起。所以,胡英英耸耸肩,又“啪”地打了她一下。

“不痛。”说得若无其事。

这似乎说明一个物理现象,当粒子高速相撞会释出高度的能量,多半因为里头隐藏了恶性的轰轰烈烈。

“嘿,阿潘。”不管徐爱潘眉头皱得打结,胡英英忽然凑过去,挤到她身旁。

“干么?”徐爱潘反射地挪开身子。“你别靠这么近行不行?我都看到你的鼻毛了。”一张大脸忽然迫近,局部器官皆放大,像用放大镜特别去强调凸显,那效果相当惊心动魄。

“有什么关系?我们以前还不是天天这样亲热挤在一块!”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还有,我们以前并没有‘天天’挤在一块。”

“你怎么变得这么龟毛?”胡英英埋怨一声。随即又兴趣盎然说:“欸,阿潘,我跟你说,我隔壁那房子好像有意思要出租,好不好我去问问,你搬来跟我当邻居?”

“我哪有那种美国钱!”徐爱潘想都不想便摇头。

美金对台币一比三十三四五,跳来跳去的;可不管怎么跳,一差总是三十多倍。就是算时间,海岛台湾对美军,冬令一差十三个小时,她那大字都不识一个的父母,不知这个道理,人云亦云,只晓得美国的钱总是比较大,就连美国的时间似乎也比较多。耳濡目染,她也学会了这种夸张性的形容法。

“我帮你讲讲,请他们房租算你便宜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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