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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光──”杨耀并没有因为这突然而显得太讶异,脸色平静,只是沉默。
“你不打算告诉我吗?”江曼光又追问。
杨耀静看了她一会,才说:“她叫陈蕙心,我跟她曾在一次酒会上见过一次。她父亲和我父亲之间有些来往,这次她到日本来,就跟我母亲住在同家饭店。因为听说我也在这里,她父亲就托我帮忙照应。于情于理,我也不好拒绝。”
“就这样?”江曼光语气都变了,带一点尖酸。“我看到了。你们正好要上车。我挥手叫你,但你没注意到我,因为她在对你笑,你也在笑──”她觉得她都快不像她自己了,口气那么酸、那么不是滋味,嫉妒又小心眼。
杨耀听了,小小的心惊!不是因为她看到的,而是心疼她竟等了那么久,从下午到晚上。
“对不起,让你等了那么久。”但他除了抱歉,只是沉默。
“你不必跟我道歉。”她不要他对她抱歉。她直望著他,将他母亲对她说的那些话说出来。“你母亲找过我。她要我别再跟你见面,不要我妨碍你,怕你被不三不四的女人骗了。”
杨耀倏地抬起头,眼神有些复杂,难言的,难诉的。
但江曼光不懂。她看著他,解读他的沉默。
“她说他们已经在安排准备你的婚事;对方高雅大方,家世才貌都和你非常相配。她要我放弃。她说爱情和婚姻是两回事,我只是你的妨碍。是这样吗?杨耀?”
她要听他亲口说。
杨耀无法再沉默,但又有许多的难言。他看著她,说:“曼光,我母亲说的那些话,只是她的想法,你不要放在心上。”
“但是,是事实,对不对为她已经替你找好了理想的对像,甚至安排你们见面相处──”
“我不否认,我母亲或许有那个意思。但不是你想的那样──”
“既然不是,那么,我要你不要再跟那女孩见面你做得到吗?”江曼光近乎任性的要求。看到了陈蕙心,她没自信了。没自信使她?生怀疑和误会,不禁会猜忌。
“对不起,曼光。我不能──”杨耀进退?难。他无法告诉江曼光事情背后的理由。
“为什么?”不安与嫉妒全涌了上来。
杨耀摇摇头。说:“曼光,蕙心也算是我的朋友,况且我已经答应她父亲的请托,我不能言而无信。”
“就算我请求,你也不行吗?”
她从来不曾用过这样的语气和他说话,妒意中夹杂著不安,期盼里掺混著占有,感情表现得那么明显,偏偏他却有著那般的难言。
“曼光……。”杨耀无法解释他的不得已。
江曼光咬咬唇,目光一直看著他。突然问:“杨耀,你喜欢我吗?”
杨耀表情动了一下,总是对人冷漠的心房为她起了温柔。
“你知道的,不是吗?”
“我就是不知道。”她又任性了。她真的不再是她自己了,不再是那个惯于压抑默默等待的江曼光;她的一举一动,一个睇眼一个摆手,甚至她的任性不讲理,都显现出一个变爱中的女人。
“喜欢。”他看住她不动。像私语。
“喜欢我到什么样的程度?”
这要他怎么说?杨耀伸手拨拨她的头发,心中叹口气,说“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我今天不回去。”
“别这样,曼光。”
为什么?难道他不明白吗?江曼光轻咬著唇,胸中波潮起伏。
“你吻我,我就回去。”
杨耀注视她一会,轻轻吻她的脸颊。
她恨恨地推开他,胀红脸,叫说:“我要的不是这样的吻!”随即靠向他,攫住他的唇,激烈而热,甚至把舌头伸进去,缠卷住他的唇舌。
“你既然说爱我,就要有勇气贯彻始终!”她睁大眼瞪著他。
她不知道他的难言;他不明白她的不安,相对空有一些纠缠的情绪在折磨人。
“你今天情绪有些激动,等你冷静了一些我们再谈。我先送你回去,走吧。”杨耀始终包容。
江曼光不动,忽然说:“东堂家透过中间人,要求跟我见面──不,事实上我们已经见过面了。你应该明白那代表什么意思吧,那样也没关系吗?”
杨耀霍然?头,心头冷不防一阵狂烈震荡。但他的神态那般默默,看不出他心中汹潮的起伏。
“是东堂光一吗?”声音软而无力。
“有什么差别吗?”江曼光紧咬著唇,反问。
杨耀沉默了许久。好不容易,他终于等到她回头了,等到她将目光转向他,偏偏──“你有权利选择更好的对象,不必因为我而被束缚。”他不安的事果然发生了。他几乎无法保持平静的语气,强制的压抑。“我知道东堂光一一直很喜欢你,你们两人在一起很相配。”
“为什么?!”江曼光无法相信她听到的。她不肯相信,大声叫出来:“为什么你还说得出这种话?!”
她想知道为什么?杨耀这样说,等于就跟说“恭喜”没两样。
“我不懂!为什么?”
“已经很晚了,我送你回去──”杨耀避开了。
“不必了,我自己可以回去。”江曼光挥开他的手,大步走到门口。
“曼光──”杨耀突然叫住她。她很快回头,眼底闪著期盼的光彩。
杨耀却低著头,错过了那些光采。“我想,我们最好暂时不要见面。”他无法把握再见面时他能继续保持那强装的平静,他怕他会失去控制,再也无法默默地退在一旁。
江曼光脸色大变,眼神失去光彩。“因为你必须陪著你的贵客游山玩水是不是为”她不问为什么,一腔自以为是。
她没等杨耀开口,碰一声,用力地并上门,如旋风般地刮走。
杨耀颓坐在地上,低著头,久久没动。墙上的影子等得太久,随著更深,跟著黑暗剥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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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东京,多云,AM11:45舞台上衣饰繁复、艳抹浓装的“女形”,带著艳绝夸张的表情,每个动作却都像停了半格似,呈现一种怪异的缓慢,或者说优雅。江曼光勉强忍住呵欠,正襟危坐著。
如同中国京剧,发源于江户时代,原?大?通俗娱乐的歌舞伎,经过了时间的洗礼,已成为日本传统的代表性文化之一。但她看不懂这种炫丽的日本歌剧。不管任何形态的艺术,但求共鸣,但她觉得人的感官其实是很诚实的,喜欢不进心髓的,就是进不了心髓。
为了不失礼,她极力忍耐,看得很辛苦。坐在她身旁的东堂晴海,从进场以后就没有搭理她,始终将目光朝向舞台,非常地专心。不知他是看得太入神,还是为了避免和她应付。但这样也好,她少了一些精神负担,她不懂他心里在想什么。
从能剧、文乐剧到歌伎,甚至舞乐,在几次形同约会的来往,东堂晴海带她看遍了这些日本传统与古典的艺术。她怀疑,若不是位在“两国”的日本国家相扑场国技馆的比赛会刚巧结束了,她铁定逃不掉那一场场日本国技。
好不容易熬到中场休息时,江曼光暗暗松了一口气。要完整地看完一出三幕的表演,大概要花四个小时的时间,她不认为她有那样足够的耐性。
她开始觉得整件事情的荒谬了,包括她负气的答应这件事,东堂晴海荒谬的接受,甚至这个约会本身。
事先预约的便当和饮料送来了,东堂晴海这才总算转头过来,对她说:“吃吧。”
江曼光没动,略蹙著眉问道:“你为什么要接受这么荒谬的事?”她觉得她应该要反对的。相对于东堂晴海的面无表情,她的情绪显得太波动。
东堂晴海无表情地瞥她一眼。“我只是遵照我祖父的决定,反正对我来说都一样,不管对像是谁都没什么差别。”
“你应该反对的,这太荒谬了。”江曼光喃喃的。荒谬的不是“相亲”本身,而是──她也说不清楚是什么,总之,她就是觉得荒谬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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