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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呢?你为什么会答应?”难得的,东堂晴海竟主动反问,主动开口说那么多话。
“我?”江曼光呆了一下,硬著头皮说:“我没有理由不答应。可是你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东堂晴海冷峻地、傲慢地、深沉地又瞥了她一眼。“你别会错意了,其实对像是谁根本不重要,也没差别。反正如果不是你,也还会有另一个条件相符的对象,结果都是一样。”
他这样的说法,简直就跟杨耀当初对家情与婚姻无所谓的想法态度差不多。反正只是人生的一个程序,只要符合程序的原则和条件,不管对像是谁还不是都一样。
“不一样的。你自己的意愿和相法呢?”江曼光忍不住质疑。
“我相信我祖父的选择。”
“但那并不是你的选择吧?我以为──”她停顿一下,没说下去。
“你以为?”弄东堂晴海冷峻的目光突然闪动一下。“你原以为对像是光一吧?”
他忽然提起东堂光一,江曼光没预料到,一时默不作声。
对她的沉默,东堂晴海仍一脸无表情,说:“你跟光一交往到什么程度?”他记得那张滑稽的照片,照片中的东堂光一和江曼光有著奇特的表情。
“你以为呢?”江曼光反问,并不相回答。她觉得没义务。
东堂晴海也不追问。纯爱以后,无可避免就是性了,他并不想了解太深入。
“我不懂,你明明很轻视我的,为什么还要听从这种荒谬的命令?难道不管你祖父决定什么,你都毫无异议的接受吗?”江曼光越想越忍不住。“这本来不关我的事,我自己负气轻率答应这件事更不对,但我实在无法理解你的做法,比起东堂,你简直完全没有你的自我,像一具被操纵的傀儡。我这样说或许有些过分,但你实在不该接受这么荒谬的事。如果是东堂,他一定会反──”
“够了,你已经说了很多了。多谢你的好意,但请你闭嘴。”东堂晴海用一种冷淡的口气打断她的话。
江曼光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有些难堪。她不懂,他怎么还能如此无动于衷,用这么雅静的态度说出这么粗鲁的语言。
她提高声调,带一些倔强,说:“很抱歉,我无法闭嘴。
我不像你,能够对所有的事情无动于衷,我是个有血有肉的人,我有情绪有反应!”
升高的声调,加上她说的是英语,引起了周遭一些侧目。
一直面无表情的东堂晴海微微变了脸色,目视前方说:“你想让我丢脸吗?”根本不看她。她让他动了情绪,深沉的眼神不只显得冷峻凶悍,还有一种荒野的狼兽的阴森。
江曼光倏然站起来,匆匆说:“对不起,我先失陪了。”
她简直没办法再跟他谈下去。
她匆匆离开歌舞伎座,沿著晴海通走到银座车站,匆匆跳上了正在月台上的电车。不必回头,她也知道东堂晴海跟上来了。她可以感觉得出那与?不同的、独特的气息。
空位很多,她随便挑个座位。跟著,东堂晴海就走过来坐在她身边。
她第一次看见他生气的脸,还是一样的没表情,怒气由眼神泄露,释放出一种带著剑锋锐利冷峻光芒的寒气。
她不禁打了个冷颤,要强的面对他冷峻的视线。
“你不必这样瞪著我。你不是嫌我话太多吗?我自己先离开,免得你丢脸。”根本是强词夺理,气势上就不是那么理直气壮。
东堂晴海不吭声,只是冷冷瞪著她。江曼光沉不住气,强迫自己看著他,说:“我知道我很失礼,但我不会道歉的。”
东堂晴海仍然冷冷的瞪著她,眼神的寒气却减缓了许多。
她看他不说话,干脆不再理他,将目光掉向车窗外,电车正要进站,她这才想起,她匆匆跳上车,也没看清楚是哪条路线,根本不知道到了哪里。
她不由自主跟著他的跟步,一边叫说:“这里是哪──”
话没话完她便住口了。她想她大概问也是白问。东堂晴海不是那种问他一句,他就会答一句的人。果然,他对她的问题置若罔闻,一声也不吭。
但很快地她就知道她身在哪里了。车站的标示很清楚,她正在东京下町最热闹的浅草。
走进中央高悬著一只浅色灯笼的雷门,就是有名的“仲见世”商店街了。狭长的一条街,两旁商店林立,其中不乏一些百年老店,简直像逛夜市差不多;不同的是,这边卖的多是传统的小吃或手工艺品,从扇子到灯笼,由木屐到和服,加上羊羹、煎饼、人形烧、简直五花八门,看得人眼花缭乱。
“喏,你肚子应该饿了吧。”东堂晴海买了一袋的“人形烧”,随手递给她。
她拿了一个鸭子造型的,先小心地掰开来看,里头包的是豆沙馅,便囫囵往嘴里一塞,没两三口就解决了,虽然好吃,但她不是很喜欢吃甜食,总觉得太甜腻。
东堂晴海再将袋子递给她,她摇头,她不客气的将剩下的人形烧都解决掉。
经过一处卖有木屐的商店,她停了一下,想起在纽约时穿著棉袄跟牛仔裤和木屐招摇过街的情景,嘴角微微扬起一抹浅淡的笑纹。
仲见世通走到底,就是浅草有名的观音寺了。游客不少,夹挤在人潮里,有一种赶集的乐趣。入境随俗,进入正殿前,她跟著东堂晴海先在庙前水池舀水先手、漱口,放轻了脚步。
听说汪草寺观音非常灵验,她看到许多人求签,好奇地也心动了起来。
但问什么好呢为她不禁想到杨耀,轻愁便上了眉头。她吐口
气,却发现东堂晴海在看她。那张没表情的脸就像殿内深处供奉的神明,永远无法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到底还是求了。大概和神明语言不通的关系,结果抽到了一支下下签。
“怎么办?”她哭丧著脸,向东堂晴海求救。
大概是她口气太凄惨,表情太沮丧,东堂晴海难得地竟好心的指著一旁的竹架说:“把签条绑在上面就可以。”江曼光不敢有异议,只能完全听他的。
“就这样?”
“就这样。”他也不多解释。
她吧,她也无所谓了。
他不再提刚刚的不愉快,她也装作忘记,她望望天空,天灰灰的,差不多该回去了。
“走吧。”东堂晴海倒先开口。
如果她对他说不必送她回去,他一定不会听进去。东堂晴海根本就把这“约会”当义务──或者说任务。她沉默地跟著他,一如她的寡言。
因为先前她半途从歌舞伎座跑出来,接送他们的车子自是追逐不到他们的行踪。而这时正值下班尖峰时间,电车的拥挤景况可以想像。
“就在这里分手吧。”她不想去挤沙丁鱼罐头似的电车,也不想让他送她回家。入夜的东京街头,一个人可以慢慢游走。
“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东堂晴海永远是那一号的面无表情,或者说应该不是面无表情,而是变化少,他控制喜怒情绪的能力很强。
他挥手招了一辆计程车。全身的姿态就代表了那句“不可能。”东堂晴海别无选择的余地,实在她也累了。
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她有她的心事,更何况她也不知道和他说什么。计程车司机或许觉得气氛诡异,几次从后视镜看他们,两个人仍然没开口。
车子停在公寓大楼门前,下了车,江曼光又必须面对他了,说:“到这里就可以,谢谢你。”她想,大概要看著她等他进门了,东堂晴海“任务”才算完成吧?
东堂晴海却点个头,说:“那好,明天下午再来接你。”
“等等──”江曼光连忙叫住他。他转身过来,等著。黑暗中,他静静回头,一霎时竟彷如一格缓慢的电影镜头,有一种动荡人心的意象,江曼光不禁怔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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