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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却只是把她缭乱的发,温柔地为她别在了耳后。她的耳环掉了一只,耳尖儿都泛出了绯色。
“不、滚,”
他的薄唇微动,字字顿顿,认真到有点儿恶劣,“不让我在这儿睡,那我们就回家睡。”
回家。
很久很久以前,那个不成形的,用谁的旧工作间临时改造而成的一室一厅,也可以算是她与他在北京潦草搭起来的“家”。
印象中,那里有一整面悬挂在墙壁上的LED屏,以前或许就是用来测试什么的,前任主人没有搬走,后来的大部分时候也用作了他来测试所经手的游戏程序。
卫生间的热水器总会坏,她做完了课题、翻译完话剧社的剧本与兼职稿子后去冲完澡,水位就告急,要等候下一轮才能滚烫。于是总是她先早早钻入深冬季节的被窝,等到他工作结束,他就披拂着一身又湿又潮的寒气进来。
一到冬天她又很容易手脚发凉,她会很坏地把脚踩在他身上任何一个角落,而他几乎整个夜晚,都紧紧地抱着她。
然后,他们交换着体温熨热彼此,再不断地、不断地拥有对方。
那时窗台上摆着的那一丛丛如火热烈的红色昼颜花,便开始扑簌簌地翻飞,好似能飞入玫瑰色的云端。
夜色最浓烈之处,也仿佛永不褪色。
回北京这么久,陈之夏再也没有刻意地经过那个地方。
要么是完全不顺路,要么就是已经走过了一段很长很长的路,后知后觉地回头,才发现它好像还在那里。
某次听戴思佳提及,那片自建楼经历过改建,另外筑起了几幢高楼,昔日模样几番更改。她也没回去仔细地寻究过。
本以为过了这么久,于她很无关紧要了,迎着这一场如沙粒般的细雪,直到熟悉的道路标牌跃入视线,她还是忍不住抬头瞧去了一眼。
还在。
不知是失落还是庆幸,周围的风景完全变了,楼体外阔变也得巍峨,甚至面目全非。
可她知道,还在。
看起来这里是他出行、回家避无可避的必经之路,他应该每天都会路过这里。
Ronaldo终于联系上了他,只不过是用她的手机。
身旁的男人有条不紊地打着方向盘,带着她驶过了这条街,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停留。
也不是她错觉,他明显把那油门儿踩重了不少,迅速经过,某个瞬间都快要挨上前头的车屁股。
Ronaldo通知错了会议时间,这会儿最关心他参不参会之外,怎么听怎么还像是在催她给个回复。
言语之间都在问她是如何想法。
江嘲静静地听着对面那一通噼里啪啦的英文,良久,才淡淡地笑了一声,嗓音徐徐地回应:“你可以先去安排,就说是以我的名义,FEVA也有真正一门心思搞技术的人。”
Ronaldo知道她在他车上,追问道:“那陈小姐呢?她要是不做这项目了,我会很失望的。”
就算是没放免提,陈之夏也能听出一二。
察觉到旁边有视线朝她晃过来,她兀自平静着表情,也没转头看他。
他有脾气,她也还生着气呢。
“——她要是实在不想,”江嘲顿了顿,轻笑着,好似也难掩自己的失落,“那就算了吧。”
陈之夏心底微微讶然,她强忍着没表现出来。
“算了?”Ronaldo也惊讶,这样的话怎么会轻易地从江嘲的口中说出来,不像是他的行事风格。
“嗯,就这样吧,”江嘲说,“虽然比较遗憾,但我们这里也能做。”
Ronaldo只得叹了口气:“好吧……那也只能这样了。”
电话挂断。
眼底晃过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他把手机递给了她。
要不是那会儿他率先一步抢走了她的手机,她怎么也不至于这么大半路都被他按在这里。
陈之夏诡异的眼神儿在他神情冷淡的侧脸上狐疑地打起了转儿,她怎么也听出这通电话的味道了,“……你故意的?”
江嘲挑了下眉,侧眸看她一眼,还挺认真:“你说哪里。”
“……”陈之夏沉默小半秒,像是败给了他,她闭了闭眼,咬牙,“当然是,哪里都啊。”
她总不能说是从他刚才——
江嘲便笑了起来。
蓦地。
车身刹停了。
雪意飘摇得温柔,洋洋洒洒下落,有一粒柔软的清凉仿佛落在了她的鼻尖儿,她正是一愣。
“咔哒——”一声轻响,她这侧的安全带被他解开了。
她却完全没有可以逃离的感觉。
“……”陈之夏又要转开视线,下颌上却又落了个强硬的力道。
她被迫对上了那双漆黑的眼。
他不禁用了些力气,倨傲地看着她,指腹滑过她擦净了口红还微微泛着绯色的唇角,“是又怎么样。”
“……”
“而且,谁要跟你算了。”他笑得就像个勾引人的混蛋。
这个人!
“上楼,”他忽然又放开了她,“正好你来了,有东西想给你。”
明明知道她最放不下这项目,还偏偏要跟Ronaldo那么说。
陈之夏不得不承认,这“激将法”对她很有用,她当然还有点儿赌气,磨蹭着自己,想甩他后头一截儿再下车。
他倒是真把她这心思都给摸透了,稍一察觉到她的动静,他的脚步便停在原地,在耐心地等她。
整晚几乎没怎么合过眼,刚抱她那么一会儿才算是勉强小憩片刻,昨夜的焦虑比因为工作熬夜累人太多。
女人的高跟鞋在地下停车场的水泥地面敲了两下,江嘲才有点儿混沌的清醒,他下意识地牵住了她。
陈之夏亦步亦趋地跟上,步子拖在后头,“有什么不能是我在这儿等你,你拿下来给我的?就非要上去……”
“不行,”江嘲困顿地沉吟着,“在这里跟你说太久我嘴巴会冻僵。”
她正了正色,不忘对他强调,“我还有事儿的哦,没看到吗,我带了行李箱,我没那么多时间。”
“不用强调你有多嫌我烦。”他依然吊儿郎当,看着她笑。
“你也知道我嫌你烦啊,”她故意拉长了尾音,“本来昨天发生那么大事,我都要吓死了,你还非要聊那么多工作……你觉得,那会儿我还有精力思考清楚你说的那些事吗?”
想起他故意对Ronaldo说的那些,她又羞耻于自己居然还这么吃他这一套,静静地道:“你总要给我个,考虑的时间吧?不要什么都替我做决定……”
江嘲好像被她逗笑了,“但你的嘴巴倒是挺有精力的。”
“?”
“昨天还能盼着我去死。”
看吧!
她就知道他今天的这脾气是哪儿来的!
“——你要是想,”江嘲淡淡地瞥她一眼,一本正经地道,“我们当然也可以不聊工作的。”
陈之夏看着他。
江嘲也并不认为她情愿,他只是微微地勾了下嘴角,对她轻笑道,“但是你想吗?”
她连听他说完那句话都不想。
现在又怎么会。
她连想他或许都不愿意。
也许彼此默认了这一点的同时,已经各自揣上了心思,连下意识前后脚踏入了电梯都没察觉。
陈之夏反应过来时,一抬头,看到头顶的数字开始往上跳。
她不禁又想到了昨日自己脱口而出的那番话,想到了在那座摇晃的轿厢里拥住了她的他。
慢慢地,便也不敢再多想。
许久的寂静。
这里算是靠近北京中环很数一数二的住宅区,小区门禁森严,处处都是精致的现代化风格,一梯一户完全互相独立,有着极为强烈的边界感,互不打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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