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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陈之夏?”
蓦然一道男声打断了她们。
陈之夏抬了抬视线,一个瘦高的年轻男人站在她们桌前。
她眼前一片光影朦胧,依稀看到他身上一套明显演出要穿的奇装异服,也算周正笔挺,有双弯弯的桃花眼,样貌倒不算差。
她皱了皱眉。
“……我是纪存安,你不记得我了?”男人眼睛亮晶晶的,惊喜极了,“你回北京了?到这儿来玩怎么没联系我。”
又看到了戴思佳,拘谨地打了个招呼,“……哎呀,思佳姐也在啊,你们认识啊。”
“我这蓝头发还不够扎眼的?”戴思佳气笑,“你小子装不认识直说。”
“没有没有……”
戴思佳知道纪存安这小子,隔壁乐队的贝斯手,今天为了“致敬”朋克乐队S.exPistols(性手枪)还弄了身与Sid Vicious一样的镂空西装配南京锁,要不是长了张好脸,真别提有多滑稽。
上半场他们乐队才下去,围着他签名、合影的女粉男粉就塞满了整个后台。听说还是她们S大隔壁A大出身,江嘲的直系学弟,搞编程的。
不过,他和陈之夏怎么认识的?
戴思佳不记得什么时候带陈之夏看演出,恰恰撞上过他们乐队……
“记得呀,”陈之夏慵懒地扬起笑靥,“我记得你的。”
“你肯定忘不了我的,我就说。”纪存安笑道。
陈之夏的目光毫无遮掩地滑到他衣襟之间赤.裸的胸口,看到了那枚南京锁,“我送你的东西怎么没戴,扔了?”
纪存安大剌剌地坐下,为自己倒了杯酒,顺手要给陈之夏斟半杯。
戴思佳用筷子打他的手:“……不是,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她把陈之夏要举起的杯子夺走,“别喝了!怎么这都瞒着我啊。”
“没有……”陈之夏任她抢走杯子,依然一手托着下巴,眼底盛满醉醺醺的笑意看着纪存安,“ 我高中,就认识他了啊——”
“……高中?”
她的目光又在空气中停滞,酒精催化情绪,只感觉,比上回在深不见底的潜水池中遭遇氮气麻醉还要昏沉。
头痛欲裂。
再开了口,她却是一字一顿,口齿无比清晰:“我上高三,冯雪妍带我……去看他打过篮球。”
“……什么篮球?我不打篮球的啊,”纪存安都被她搞糊涂了,“我以前搞游戏编程,现在玩乐队什么的,陈之夏,你上高中的时候我还在读初中,你到底在说什么?”
纪存安失笑:“还有,谁是冯雪妍啊?咱们不是18年的时候在北海道认识的吗。”
“瞎说,”陈之夏眯了眯眼,很坚定地说,“你从来没陪我去过……北海道。”
“……”
桌上彻底沉默。
“我就知道……你肯定扔掉了,对不对?我跟你提分手后,你肯定把我的所有东西都扔了。”陈之夏凭意识拽住男人衣领,仿佛要在他身上寻找什么,渐渐地,动作又缓了下来。
眼前朦胧一片,她都分不清是纯粹的醉了还是眼泪:“我就知道……”
“江嘲,”她伏在他身前低下头,嗫嚅着唇,嗓音都颤抖,“……你真是个混蛋。”
“………”
楼下在喊备场,纪存安先是一脸莫名其妙,接着又是极度的震惊:“等会儿,你……”
戴思佳赶紧招呼隔壁桌,把他又拽又扯地带下去了。
张沫都手足无措了:“喝成这样了……不如我和Kira先送她回去,还是叫程、程树洋过来啊?”
Kira说:“嗯嗯,外面下这么大雪,应该还没走远吧。”
戴思佳叹气,扶着她起来,“你们送她回去吧,等演出结束我……”
话音未落。
在场几人又不约而同地愣住了。
烟气徐徐飞腾,如冷雾聚散。
披拂一身寒气的男人伫立不远,这隐约幽昧的光影之下,他高大笔挺的身形轮廓,竟透出了些许萧索。
他的容色矜冷,垂眸注视着面前醉得不省人事的的女人,眼底半明半昧的情绪,犹如这夜色之下的深沉潮水。
在这一刻终于停摆,靠了岸。
……江嘲。
陈之夏又在心底默念一遍他名字,张了张唇,还想再开口说些什么。
很快,便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被谁紧紧地围拥。
她的视线垂下,心想怎么他这么快就换了一套衣服,眼泪却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
“我就知道是你……”她语无伦次,“只有你,才非要来我面前讨这顿骂……你把我送你的东西都丢掉了,是不是?”
江嘲迎着她这软绵绵又固执至极的力气,单手抱稳她。
蓦然,感受到一片潮湿的灼意烙在他胸口。
“……”他轰然一愣,心口好像跟着被撕开一道裂缝。
已不单单是后悔。
那张娇俏白皙的脸上,在见到他时总是巧笑吟吟地故作出淡然,或是从骨子里迸发出冷漠,此时此刻满是泪水。
他抬起手,想替她拭去,却又有些不敢。
一如他这么多年来。
如此的胆怯。
“江嘲,你真是个混蛋……”她又对他咬牙切齿地重复一遍。
字字顿顿,力图要他听得清晰。
就像是那天她说,她从来没有对他后悔过。
秦与森喝了个不省人事,他却兴致索然于这样恶劣的捉弄,不到过半就离席了。
梁丹妮以为他是改变主意了,一路跟来,便是定定愣在了原地。
陈之夏彻底醉了,偎在他胸口,泪眼滂沱,唇却只是机械地动:“……江嘲。”
“……你混蛋。”
这么一字一句,喃喃重复着。
比她曾说喜欢他还要深刻。
“我知道,”江嘲只能拥她更紧,叹气,“你不用说我也知道的。”
不等别人再开口说些什么,他伸手拿起她的围巾、包,手机,把她的大衣外套妥善地披在了她单薄的肩头。
戴思佳见他要带她走,匆匆追上:“喂你……”
江嘲拥着几近不省人事的她,神色不容置疑:“我送她。”
“……”
一路大雪飞扬与泥泞,如沙砾般扑向挡风玻璃。
陈之夏靠在副驾,身上披着他的外套,还在半睡半醒地呢喃:“……江嘲,我讨厌你。”
江嘲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把她冰凉的五指握在掌心,嗓音很轻很低:“我知道。”
“……我不想再见到你了。”
他把她的戒指与她的手一齐握得更紧了些,“嗯,我知道。”
后面就成了一遍遍地唤他的名字,“江嘲。”
“我在。”
“……别送我东西了,”她偎住他的半侧怀抱,低低地抽泣,“你不如,离我远一点。”
“好,”他抚过她眼角潮湿,耐心哄她,“但是要先送你回家。”
第84章
陈之夏又梦见那年在墨脱。
十一月, 寒天冰地,他们的一辆车抛锚在半路,所有人只得把行囊扔到另一辆车上, 继续前进。
她发着39度高烧,狭窄的车厢像是个冰火相融的烤炉,人挤着人, 呼吸挨着呼吸, 烧得她满脑子混沌,与现在别无二致。
倒霉的事情总像是商量好一般应接不暇,还没开出几十公里, 又迷路在了无人区。车头及时在悬崖边刹停下来, 空旷的风带着一两声走兽的嚎叫飘荡入耳,令人毛骨悚然。
一车人原本还不着边际地开着玩笑,至此也尽失了笑容。
后来是如何脱困,她在药物催眠之下渐渐昏眠,尚且没了知觉。
只朦胧记得,两盏车灯明晃晃地打在前方一辆引路的黑色越野的尾灯上,山路婉转,很快,再也听不到野兽的叫声。
退烧清醒后,她睁开双眼, 第一看到的就是程树洋焦急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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