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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氏便不管什麽孙家、王家、桑家的闲事了,一颗心分成两半,一半费尽心思替唐梦龙调养身体,另一半放到唐四爷身上,忙起他乡试的行头,一件一件亲手检视,不敢有失。
没过几天,唐梦芙便听闻阎氏、罗氏和孙太太等人先後气得病了,她只装作不知道,也不让黄氏知道。
眼下父亲的乡试与哥哥的身体才是要紧的,别人家的闲事,她哪有心情理会。
唐梦龙有父母和妹妹的关心与含黛的悉心照料,身体一天好似一天。
黄氏和唐梦芙看在眼里,心中自是欢喜。
这天,唐四爷到县城会友,回家之後随口提起,「今年的学政点了杨应期。」
唐梦芙是细心人,听了这个人的名字,觉得自己依稀有些印象,当晚便去书房查了祖父从前的笔记,不禁呆住了。
学政就是今年乡试的主考官,而这个主考官和唐尚书有仇隙。
杨应期曾经在兵部做过武库清吏司主事,唐尚书任兵部尚书时,因军器无故短少,杨应期曾经被他当众斥责、削职,要说杨应期不记恨唐尚书,唐梦芙可不相信。
唐尚书对杨应期的评价不高,直斥其为小人,这样的小人报复心最强,怎麽可能公平对待这次乡试?
唐梦芙怕影响父亲的心情,便没和父亲提这件事,早早的上床睡了。
这晚唐梦芙睡得很不安稳,梦中她模模糊糊看到一排一排的隔间,看到埋头奋笔疾书的莘莘学子。
唐梦芙努力想看清眼前的这一幕,这应该是贡院,应该是考生们在乡试。
她眼睛一直瞪啊瞪,只希望自己长着一双火眼金睛能看清题目,没想到眼前忽然出现一片刺眼的亮光,好像是着火了。
「不,不,不……」唐梦芙在梦中拚命摇头。
不要这样,贡院不要起火,她父亲在那里,父亲不能有事。
唐梦芙半夜时分自梦中惊醒,浑身已经被汗水浸透了。
火,亮光,贡院不安生……
唐梦芙心中满满的恐惧,睁大眼睛睡不着,直到天明方才眯了一小会儿。
起来後,唐梦芙没帮着黄氏料理家务,也不做针线,一头钻进唐尚书留给她的小书房里。
唐四爷忙着准备乡试,没注意到唐梦芙和平时不同,而黄氏想着女儿还小,在娘家的时候能自在几年就自在几年,也不去管她。
到了八月,天渐渐凉快了。
乡试在府城,离唐家渡大约三天的路程。乡试从八月初九开始,唐四爷得八月初就走,到了府城之後适应两天,才好下考场。
唐梦芙本来是个省心的女儿,这时候却天天给唐四爷找事,弄得唐四爷初三、初四都没走成。
到了八月初五清晨,唐四爷起了个大早,用过早餐,和妻子、儿女告别,便要出门了。
唐梦芙追着他到了大门前,跟他说了番话,大意就是这回他似乎还是考不上,不如省省力气在家歇着吧。
「芙儿这麽说,是因为主考是杨应期?」唐四爷目光中带着探询之意。
唐梦芙愁眉苦脸,「唉,有这个原因吧。」
唐四爷摸摸下巴,「要不,爹这回就不去了?」
第四章
唐梦芙有些过意不去,「唉,三年一回呢,错过这回就要再等三年,不去似乎也不好?」
她很是心虚,万一她那个梦是瞎作的呢?万一贡院太太平平的,一点事也没有呢?那样的话,她不是坑了自家爹爹吗?
唐梦芙纠结了许久,最後告诉唐四爷,「爹爹到路口的时候,如果有喜鹊冲你叫,那就去;如果有乌鸦冲你叫,就转身回家,好不好?」
唐四爷答应了,「好,要是有乌鸦冲爹叫,爹就偷回懒了。」他笑了笑,甩了甩宽袍大袖,飘然而去。
自唐四爷走後,黄氏一直悬着心,上午唠叨「也不知道你爹到哪儿了」,下午担心「他吃饭了没有?饭菜可不可口」。
唐梦龙还在房中静养,唐梦芙陪在黄氏身边,却一直心不在焉,也不知在想些什麽,好在黄氏只是习惯性的唠叨,有人听她说就行了,并不要求回应。
母女两人一个不停的说、一个时不时附和一句半句,竟然就这麽混过了大半天。
暮色降临时,唐四爷回来了,手里拎着几个由纸绳绑着的包裹,看样子应是云片糕或酱牛肉之类的吃食。
黄氏还没看见唐四爷,唐梦芙心虚的迎上前,声音压得极低,跟做贼似的,「爹爹,乌鸦叫了?」
唐四爷顺手把手里的包裹塞给她,「你娘亲、你大哥和你,人人都有。」
父女两人说着话,黄氏这才注意到唐四爷回来了,惊讶得不敢相信,伸手揉眼睛,「我这是眼花了吧?你不是应该在去府城的路上吗?」
唐四爷清了清嗓子,「是真名士自风流,我忽然不想考试,便不去了。」
黄氏哀叹一声,趴倒在桌上,「什麽叫『是真名士自风流』?相公啊,夫君啊,孩儿他爹啊,我还盼着你秋闱高中呢……」
唐梦芙趴在黄氏耳边,小小声的问道:「娘,我怎麽听说孙家堡有个童生考秀才多年不中,羞惭的投河了,不知是不是真的?」
黄氏一个激灵,抬起头的时候,脸上全是笑,「相公啊,不想考就不考呗,那个什麽破乡试,不就是考个举人吗,咱家不稀罕!」
她不再抱怨,对唐四爷殷勤极了,热情极了,和颜悦色,态度如春天般温暖。
不光这样,她还让含笑提了石头盖子,把家里唯一的一口井给盖上了。
饶是这样,她还是不放心,小声嘀咕,「我恨不能弄个大盖子来,把村子里的那条河也盖上,我才睡得安稳。」
唐梦芙失笑。
八月十五,唐梦芙跟着父亲、母亲、哥哥一起赏月吃月饼,全家人都很高兴。
唐梦龙到底年轻,身子没几天也就恢复如常了,只是比从前略显消瘦。
黄氏有些惆怅,想起八月十五是乡试最後一天,幽怨的望着东南方,那是府城的方向。
唉,如果相公没有中途折返多好?去考了就有希望,自古没有场外的举子……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到了八月十六,唐家人又在一起赏月吟诗,夜深了还没睡。
村外传来马蹄声,在夜色中格外清晰。
「谁夜深了还在驰马赶夜路?」唐四爷疑惑。
黄氏耳朵尖,悄声道:「这马蹄声怎麽听着像是冲咱们家来的?」
「四爷,四爷!」那马蹄声到了门前,随之而来的还有焦急的呼唤声。
「是焦黑子。」唐四爷色变,「焦黑子是府城守军,怎麽跑到这儿来了?」
说罢,他快步往门前走。
焦黑子是唐尚书生前救过的一个小兵,这些年来已升到校尉一职,现在应该在守府城,不知道他为什麽会深夜出现在这里。
黄氏、唐梦龙、唐梦芙心中忐忑,也跟在唐四爷身後。
「四爷快走!」一道黑色的人影如风一般卷进大门,扑到唐四爷身前,气喘吁吁,焦急万分,「宁王反了!」
「什麽?!宁王反了?」唐四爷愕然。
焦黑子仰起头,脸上汗水横流,又是灰尘又是土,狼狈不堪,「宁王趁着中秋节府城百官到他王府拜节的时候起事,扣留所有的官员,还派兵包围贡院,拿下了所有的读书人,从他、降他的给官给钱,不从他、不降他的当场就杀,一刀一个。」
「天啊!」黄氏呻吟一声,身子晃了晃,差点跌倒。
唐梦龙後怕的道:「幸亏爹爹没去。」
如果唐四爷去参加乡试,被宁王抓到了,他是绝不可能降贼的,下场只有一个,便是横屍当场。
唐梦芙抓住唐四爷的手,急促的道:「爹爹,别的都先别说了,快逃!」
「对,快逃。」焦黑子叫道:「四爷、四太太,我是趁乱逃出来的,听说宁王当天就控制了整个府城,接下来就要向北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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