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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烟翠(30)



季长开的苦情花,依然是那一片绿雾中的点缀。我沿著湖慢慢的走,边走边喊,忽然,我猛

她静静的躺在离湖岸不远的水里,红色的衣服铺展著,像一朵盛开的苦情花,她的长发

在水里荡漾,半个脸浮出水面,苍白而美丽,她像是在湖水里睡著了,整个绿色的水柔柔软

“绿绿,醒来!绿绿!”

我拍著她的面颊,掐著她的人中,想尽各种我所听说过的办法来弄醒她。给我一阵乱搞

之后,她长长的呻吟了一声,忽然张开眼睛来,像是从梦中醒来一样,她困惑的望著我,试

“这是怎么了?我为什么这样子?”

“你差一点淹死了,”我说,看到她醒来,不禁高兴得眉飞色舞:“你为什么要这样

做?绿绿?幸好我的第六感把我引到这儿来,否则你就完了!你为什么要这样呢?任何事都



“你——救我起来?”她喃喃的问。

“是的,你以后千万别再寻死了,”我说:“都是那个传说中的故事太害人,你差一点

成为第二朵苦情花。”

“寻——死?”她困惑的问:“你是说自杀?”

“是的。”我仍然在搓著她的手腕,她浑身冷得像冰,幸好并没有受伤。我忘了她懂得

的国语词汇有限。“我没有自杀,”她摇著头,大眼睛一瞬也不瞬的望著我。“我在这树林

她的眼神疲倦而迷惑。

“我——不知道,”她精神恍惚的说:“我不知道是怎么了?我不敢回去,我——”她

忽然瞪著我,意识回复了,张大了眼睛,她一把抓住我的手,热烈的说:“他们要弄掉我的

在那一瞬间,我觉得如此被感动,我在她脸上看到一种原始的、母性的光辉。我了解

了,为了保护这未出世的孩子,她才惶惶然的逃到这深山里来,宁可挨饿受冻也不肯回家。



“你知道,问题已经解决了,”我拍拍她的手背,愉快的说,我高兴我是第一个告诉她

这件好消息的人。“凌霄已经承认了,章家到你家去正式求了婚,你爸爸妈妈也都答应了,

“凌——凌——凌霄?”

“是的,凌霄不是个不负责任的人,他说要和你结婚,你看,什么问题都没有了,是不

是?”

她的嘴唇仍然在颤抖,眼光困惑迟钝。

“可——可是,凌霄——为——为什么要娶我?”

“他要对孩子负责任呀!”我说:“而且,他不是一直很爱你吗?”她垂下眼睛,手指

冰冷。

“他——他没有对我做过——什么,孩子——不——不是他的。”她用几乎听不见的声

音说。

我的心脏陡的痉挛起来,四肢发冷,这时才感到我浑身的湿衣服贴著身子,而山风料

峭。

“是谁的?”我问。“那——那个——”她坦白的望著我:“那个画画的人。”

余亚南!我的呼吸停顿了两秒钟,接著,我的思想就像跑马一般的活动了起来,余亚

南!那个长著一对迷人的眼睛的年轻画家!他骗取了凌云的感情,又骗取了绿绿的身体,然



“你很喜欢余亚南?”我问。

她撇了撇嘴,眼里有惭愧之色。

“我不知道,他对我说,我是最最完美的,是什么女神的化身,我——我根本不知道是

怎么回事,他画画,画我,他说要跟我躲到山里面去生活,吃露水和果子……他讲的话像故

我懂了,我几乎看到了余亚南,如何去催眠这个终日流荡迷失的山地女孩。我问:

“你现在还想他吗?”她很快的摇摇头。“他跟我不是一样的人,”她语气很平静:

“他总是会走的。”她注视我,又加了一句:“我不知道会有小孩。”

我在心底叹息,发现她竟像一张白纸一样纯洁,她甚至还没有了解爱情是什么,章伯伯

说她淫荡,这是多大的误解!或者,她比我,比凌云,比任何一个大家闺秀更纯洁些。

“让我们回去吧!”我站了起来,“章家会以为你没有找到,我又失踪了。”我们向青

青农场走去,她很软弱,我们走得很慢。一路上,我都朦胧的感到有个好神灵在我们的旁边

但是,凌霄为什么要承认这个孩子呢?寒烟翠44/4923

接连的几天,大家都在筹备婚事。老林和他的妻子来幽篁小筑道过歉,我第一次看到他

如此谦和,和拿著刀子砍人的那晚简直不可同日而语。吞吞吐吐的,他用一半山地话,一半

“这以后,两家就是亲家了,以前的事都不必再提了,将来大家要彼此照顾,做好朋

友。”

我不知道老林夫妇是不是完全了解章伯母的意思,但,那次他们的来访总算非常和洽,

章伯伯也隐忍著没有发脾气。他们走了之后,章伯母叹口气说:

“唉,世界上的人类,无论哪一个种族,无论是野蛮还是文明,做父母的那份对子女的

爱心都是一样的。别看老林凶巴巴的,其实他心里才宠绿绿呢!他说,管她呀,打她呀,还

婚事的准备很急促,但是,并不很简陋,凌霄现在的卧室被改为新房,一张全新的双人

床从埔里运来,蚊帐、棉被、窗帘一概全部换新,还有成匹的衣料也从埔里买来,凌云整天

婚礼被选定在那一个星期六举行,借用山地小学的大札堂,而且是新式的婚礼,新娘将

穿一件白缎子的洋装,头上披一块齐肩的白纱。所有山胞村的人几乎都被邀出席,晚间还借

婚礼前好几天,村上的人都在沸沸扬扬的谈论这件婚事了,韦白常把村上的消息带来,

他认为这件婚事会打破山地人和平地人的界线,以后,像苦情花那种悲剧是再也不会发生了

“嗨!”我招呼著他:“这似乎不是新郎该做的工作。”

他抬头看看我,微笑的用铲子弄松泥土,拔出野草来。他的神情幸福而愉快。“我喜欢

做这些,什么事都不做使我觉得心慌,”他用手拍拍泥土:“这是一个让人安定的好朋友。

“有什么事让你不安定吗?”我嘴快的问。

“没有,”他犹豫了一下。“我想是没有。”

我在田埂上坐下来,用手抱住膝,默默的审视他。黄昏的天气已不再燠热,落日的余晖

遍洒在草原上。我控制不了我的好奇心和我的疑惑。“凌霄,”我静静的说:“你为什么承

他迅速的抬起头来望著我,他的眼底有警戒的神色。

“你说什么?”他问。“绿绿没有告诉你?”我说:“我都知道,你不必介意,我绝不

会说出去的。我只是奇怪,你为什么要承认这个孩子?你不必要做这样的牺牲。”“牺牲?

我愕然的张大了嘴,在这一刻,才了解他爱绿绿竟如此之深,一层敬意从我心中升起,

我看清了他的爱情境界,比我和凌风都深刻得多。“难道你对那孩子不会有敌意?”我喃喃

“孩子是无辜的,”他宁静的说:“我也不是妈的亲骨肉,她疼我并不亚于凌风,而

且,她比爸爸更喜欢我。咏薇,你不会去恨一个孩子的,他们就像小动物般天真无知。”

“对于那个男人呢?你也没有醋意和恨意?”

他停止了工作,把一只脚放在田埂上,胳膊肘支在膝上,托著下巴注视我:“我告诉你

吧,咏薇,在我承认那孩子的时候,我以为孩子是凌风的。”“是吗?”我惊异的问。

“是的,你和我一样清楚,凌风有时就喜欢胡闹。当时我想,凌风爱的是你,他是我的

弟弟,他的孩子还不也就等于我的孩子,如果我承认了,可以解除他的困难,弥补你们间的

他摇摇头,淡然的说:

“世界太大了,形形色色的人都有,余亚南并不可恨,他只是个可怜的角色,他不能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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