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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书培惊奇的看着燕青,她这篇话那样行云流水般自自然然的倾倒出来,那样深深的就 扣住了他的心灵,引起了他一阵说不出的感动,喜悦,和一种深切的“知遇之感”。他凝视 她,竟忽然有个希奇的念头,如果当初采芹不再来学校找他,说不定他真会和面前这个女孩 有发展呢!想到这儿,他就猛的打了个寒战,一种深深的犯罪感把他给抓住了,他立即摔了 一下头,把这荒谬的念头给摔到九霄云外去。
“谢谢你告诉我这篇话,”他由衷的说。“我会记得牢牢的,从没有人这样对我说过, 我一直以为—这傲气是我的缺点,是该改掉的。”他吸口气:“燕青,有件事真奇 怪… ”
“什么事?”“陈樵是我最要好的朋友,可是他并不了解我。反而… 你对我的认识, 好像比他深刻得多。”
“这一点也不奇怪。”她微笑着,那笑容温柔而可人。“两个要好的朋友不一定彼此了 解,只有个性相同的人才能了解对方,除非是你的同类,否则决不会了解你。”
“同类?怎么说?”“举例说吧,我家的猫和我家的狗是好朋友,一起睡,一起吃,但 是它们不是同类,对彼此的习性也完全不解。狗表示好感的时候猛摇尾巴,猫表示好感的时 候猛打呼噜。可是,我家的猫和隔壁家的猫却彼此了解,它们一块儿打呼噜,一块儿磨爪 子,一块儿洗脸… 因为它们是同类。人也一样。个性强的人了解个性强的人,懦弱的人了 解懦弱的人,英雄惜英雄,狗熊爱狗熊。”他笑了。欣赏,折服,而惊佩的望着她。
“你怎么能这样聪明?”他问:“你和我差不多大,你怎能对人生体会这么多?”“你 也能体会的,”她对他点点头。“而且,你一定体会得比我更深入,因为,你经历过一段我 没有经历过的人生。像是—爱情。”她仔细的看他,似乎要看到他内心深处去。“爱情很 美吗?乔书培?”她问。“很快乐吗?很享受吗?你觉得—很幸福吗?”他沉思了一会 儿。“很难回答你这些问题,燕青,”他坦白的说:“我想,每个人对爱情的感觉都不一 样,因为,遭遇的故事和背景不同。我和采芹—”他顿了顿,深思着。忽然问:“你看过 黄昏时的天空吗?”“是的。”“你注意过彩霞的颜色吗?”
“怎样?”她不解的。“那颜色是发亮的,是绚烂的,是光芒耀眼的,是美丽迷人的, 但是—也是变幻莫测的,那—就像我们的爱情。”
她被他勾出的图画所眩惑了,又被他眼底绽放的那抹奇异而热烈的光彩所迷惑了。她目 不转睛的看着他,忍不住叹了口气。“你一定要介绍我认识她,”她说:“告诉我,她美 吗?很美吗?”“是的。”“比我呢?”她冲口而出,问完,脸就涨红了。
他并没有注意她的脸红,他在认真的想回答这问题,认真的分析她和采芹的不同之处。 “你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典型,各有各的美丽,很难比较。像你说的,你们不是同类,如果 她是只漂亮的猫,你就是只—漂亮的狗!”“啊呀!”她大叫,笑着:“你绕着弯儿骂 人!我看啊,你倒像只—漂亮的黄鼠狼!”
“漂亮的黄鼠狼?”他一怔,忽然会过意来,就嚷着说:“你才真会骂人哩,天下的黄 鼠狼,就没有一只是漂亮的!”
她笑得弯下了腰。“你是仅有的一只!”“胡说!”于是,他们都笑了起来。仲夏的 夜,在他们的笑声和欢愉里,显得好安详,好舒适,好清柔。笑完了,她正色说:“什么时候带我去你的小阁楼,让我见见你那只—漂亮的猫?”“让我安排一下。” 他说。
“还需安排吗?”她有些受伤:“她是女皇,你是内阁大臣,要晋见女皇,先要经过内 阁大臣的安排。”
“你错了!”他低叹一声。“她胆怯,自卑,而害羞,她把你看得比神还伟大。”“把 我?”她惊讶的张大了嘴:“她知道我吗?”
“是的。”“怎么会—”她迟疑的,又偷偷看了他一眼,就淡然一笑,抛开了这个问 题。“改天,你请我和陈樵一起去!你知道吗?陈樵和外文系那个‘长发飘飘’颇有进展 呢!你应该敲他竹杠。”“我听说了。陈樵吹得天花乱坠,说长发飘飘和他私订终身了,也 不知道是真还是假。”
他正视她,诚恳的说:“燕青,有人说,男女之间,不可能有友谊,你相信这句话吗?”
她看着他,默的摇了摇头。
“那么,让我们来推翻这个理论?”他认真的,坦率的,热情的说:“我实在非常— 欣赏你。”
“看样子,我们是彼此欣赏□?”她忽然又调皮起来,笑得慧黠而闪烁。“可惜你是黄 鼠狼!好,我们要做朋友,一言为定!”“一言为定!”就这样,他和燕青之间,忽然变得 友好而亲热起来,他们常在一块儿,谈文学,谈诗词,谈人生,谈爱情,谈同学,谈他的抱 负,也谈他的采芹。而在这段时间里,采芹正忙着苦练她的电子琴,由于家里没有琴,她必 须出去练,几乎每天都要出去五小时以上,她学得认真而辛苦。这样,到八月底,一天,她 从外面飞奔而回,喜悦的投进了他的怀中,用胳膊抱着他的脖子,叫着说:“我通过了,我得到了那个工作!”
“弹电子琴吗?”他问,不太信任的。“你真的会弹了?别当众出丑呵!”她对他妩媚 的微笑着。
“我弹得并不太坏,你不知道我每天练得多辛苦,幸好以前学过钢琴,幸好我知道的曲 子也多,否则我真不晓得怎么能通过?那经理让我坐在那儿,一口气弹了三小时,不能有重 复的调子。噢,那经理对音乐可真懂,弹错了一个音他都会发现。”他开始正视这件事情了。
“你的工作到底是什么性质?讲来听听看,是乐队中的电子琴手?”“不是的,是电子 琴独奏。偶尔也可能要跟着唱支歌。”
“哦,还要唱。不过,你的歌喉倒还可以。”他点点头。“每天要上班吗?”“是的。 我们有两个弹电子琴的,轮流弹,一个人会吃不消,因为,西餐厅从早上十点钟就营业,要 一直到晚上十二点。当然,并不是每小时都要弹,弹弹歇歇,每天总要弹三小时左右。” “你的意思不是说,你要从早上十点钟,上班到晚上十二点吧?”他狐疑的问,本能的抗拒 起来了。
“不会,我明天就去和另外那个电子琴手研究研究,我上早班,让他上晚班,那么,我 每晚还是在家陪你。反正,马上就开学了,你白天也要上课。”她急急的说,生怕他会反对。
“多少钱一个月呢?”他问。
“你决想不到。”她的脸发光,眼睛也发光。“那经理说,从一万元一个月开始起薪, 如果做得好,以后再加薪。”
“一万元?”他直跳起来,倒吸了口冷气。“你没弄错吧?只弹琴吗?还是另有文章? 为什么出这么高的待遇?你最好说说清楚!”“唉!”她叹着气,温柔的凝视他,又温柔的 吻他。“不要疑神疑鬼吧,书培。你知道,一个电子琴手是很难找的,好的琴手有高达四、 五万块一个月的。不仅仅只弹一两小时,他们还跑场呢!一天去好几个地方呢!我跟你保 证,那儿是最高级最高级的餐厅,一点花样都没有的。”
“那家餐厅叫什么名字?”他闷闷的问。
“叫喜鹊窝。”“喜鹊窝?”他咬咬嘴唇:“最好别弄成乌鸦窝。”
她小心翼翼的看着他,微微有些儿伤心。
“你——不高兴吗?”她低声问。“你——并不为我获得这个工作而开心吗?我——足 足苦练了两个月呢!”
“哦,”他回过神来,注视着采芹,他用手指轻梳着她的头发,望着那发丝像水般从他 指缝中滑落下去,又用手指轻轻抚摸她那小小的鼻梁,她的鼻梁并不挺,却有个很美好的弧 线。再用手指抚弄她那略嫌瘦削的下巴,她整个脸庞的轮廓,都柔美而动人,他又想画她 了。她是美丽的!他用一种惊叹的心情去想着,她实在是美丽的!随着岁月的流逝,她似乎 越来越绽放出她的光华,越来越有种成熟的韵味和飘逸的气质。把这样一个美丽的小东西放 在一家人来人往的餐厅里,不知道是不是很明智?他摇摇头,叹了口气,把她轻轻的拥在胸 前。“我为你高兴,采芹,我是为你高兴!如果你觉得我表现得不够热烈,那是因为——我 那男性中心的思想,使我有些儿受伤。”“受伤?”她窒息的问:“怎么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