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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霞满天(31)



“我找了几个月的工作,到处碰钉子,待遇都是千儿八百,你呢,一下子就找到了个上 万的工作。真是——百无一用是书生!”“噢!”她轻唤着,热烈的抱紧了他,热烈的依偎 着他,热烈的说:“你还在念书呢!你还在学画呢!你是艺术家呢!你不要用待遇去衡量人 的价值,你的画,你的才华,你的艺术根本就是无价的!我是什么呢?我只是一个渺小的, 供人消遣的弹琴的!”她仰望着他,眼底一片崇拜,一片痴情。“如果——你真的会受伤, 我就——不去做那个工作了。”

他笑了,笑得稍微有些勉强。

“胡说!好不容易争取到的工作,怎么能不做呢?当然要去做!”“你答应了吗?”她 喜悦的叫,喜悦的吻他。“你真好,你真伟大!我一定每晚早早的回家,煮晚饭给你吃!这 样,我们就再也不用为经济发愁了,是不是?再也不会饿得没钱吃饭了,是不是?而且,你 借陈樵他们的钱,也可以还了,是不是?”“没想到,”他微喟着说:“我要用你的钱去还 债!”

她凝视他,噘着嘴,似乎伤心了起来。

“原来——”她说:“你还跟我分彼此!原来——我们并不是一个整体!”“好了!” 他故作轻快的一跺脚,粗声说:“少跟我来这一套了!你——什么时候开始上班?明天吗?”

“不。”她笑了。“要下个星期,因为——我还缺少一些行头,今天,那经理已经先支 给我三千块,让我去做衣服。”

哦,原来她已经领了一部份薪水了,原来她早已接受了这工作,原来她和他的“商量” 根本是多余的。他不再说话了,走到书桌旁边,他故作忙碌的把自己埋进了书本里。心里却 有份隐隐的、迷茫的不安,似乎感觉到,她和他之间,有了某种无形的距离,有了片茫茫然 的白雾,有了阵朦胧的轻烟……而且,这白雾轻烟正在缓慢的扩大弥漫中。

这种感觉,在采芹第一天去上班的时候,就变得更加具体而强烈了。由于谈判失败,另 一个弹琴的只肯和采芹交替值班,换言之,他们每星期调一次班,日班从早上十点到晚上六 点,晚班从晚上六点到深夜十二点。每人都值一个星期日班,再换成一星期晚班。第一个星 期,就轮到采芹值晚班。至于每晚回家煮晚饭的诺言,显然是不用再提了。

那晚,采芹穿上了那件订做的长礼服,是件白色曳地的晚装。软缎的料子,闪闪的发着 光,低档的领口,露出她修长美好的颈项。长长的黑发,披泻在她半裸的肩上,一支镶水钻 的发针,嵌在她的鬓边。她细扫蛾眉,轻点朱唇,淡匀胭脂……站在书培的面前,她低问:“怎样?我行吗?”他瞪着她,几乎不认识她了。从没想到,一件衣服,一些化妆品, 可以把一个女人变成另一种模样。她站在那儿,纤细修长,苗条优美,浑身上下,都带着种 夺人的高贵,与逼人的华丽!她那细细的眉毛,她那闪亮的眼睛,她那粉红色的双颊和那像 花瓣似的嘴唇……怎么?这小屋突然变得寒酸了?怎么?这些家具都灰灰涩涩的了?怎么? 连窗外的彩霞都失去颜色了?她在他面前轻轻旋转了一下身子,她裙角轻扬而纤腰一握,她 再问:“怎样?我行吗?”

他长长的吁出一口气来。

“是的,你行,只怕太行了!”他说:“你美得像个仙子,我希望……”他把下面的话 咽住了。

“希望什么?”她追问。

“没什么。”他摇摇头。

“不行,你说,你说!”她不依的。“你一定要说!你希望什么?”“我希望— ”他 咬着牙,含糊的说:“那架电子琴又高又大,能把你整个人都遮住。”

“为什么?”她惊奇的。

“我吃醋。”他咕噜着。

“你什么?”她听不清楚。

“我吃醋!”他终于大声说了出来:“我不要那么多的人看着你,我不要那么多的眼睛 来欣赏你,你应该只是我一个人的,只给我一个人看!”她笑了。笑得又温柔又甜蜜。

“你真是个— ”她低档的说:“又自私,又霸道的人!但是……”她幽幽的叹口长 气,收起了笑,正色说:“即使有几千万人看着我,我仍然只是你一个人的。我— ”她的 声音轻柔如梦:“爱你!”他的心竟怦然而动了,为这三个字而再一次的震动了。他们之 间,老早说过几千万个“我爱你”,而现在,这三个字仍然唤起他崭新的激情。他目送她转 身走出小屋,目送她长裙曳地,衣袂翩然的离开,不知怎的,竟有种心痛的感觉。好像她这 样一走,就会走出了他的世界,走出了那由彩霞织成的世界,走出了那空灵的世界,而投入 另一个花花世界中了。

彩霞满天 16开学了,又是一个新的学期,又是一个新的年度,书培进入大二了。大学生活总是那样 的,可忙可闲,因人而异。但,大多数的青年,经过一段漫长的苦读时期,好不容易进入了 大学,就会整个放松了自己,他们在追求知识之余,更充分的要享受他们的青春,享受他们 的骄傲,享受他们刚刚获得的自由。因而,在他们这个年龄,都是最自负、最刚强、最任 性,而最欢愉的。大二是个精华的时期,新生时代的生疏和羞怯已成过去,未来前途的压力 还没有来到,他们是真正在享受着“生命”了。陈樵辞去了一个家教,他也在充分享受“生 命”了。搂着他的“长发飘飘”,他站在校园里,接受了书培还给他的两千元,他笑着问: “你发财了吗?中了爱国奖券?”

“是采芹,她找到了工作,两个人赚钱当然就够用了。”书培说。特别强调了“两个人 赚钱”这一点。对于采芹那高薪的收入,他一直觉得颇有压迫感。

“噢,乔书培!”长发飘飘开了口,她的名字叫何雯,是外文系之花,因为有一头特别 漂亮的长发,曾经被一家广告公司看中,要她去拍“洗发精广告”,被她拒绝了。但是,从 此,“长发飘飘”的绰号就不胫而走了。她从大一就和陈樵来往,最近,两人已进入相当 “白热化”的阶段,从陈樵嘴中,她当然也知道了乔书培的故事。“听说你有一个‘望霞 阁’,我们今天下午跷课,去你的‘望霞阁’中玩玩好不好?”

书培怔了怔,还来不及说话,陈樵已经大声附议:“好啊!我早就想见见你那位青梅竹马了。苏燕青也说了几百次,要去你的小阁楼拜访 拜访,咱们去找苏燕青,大伙儿撞了去。到你家去闹一个下午!”

“这……”书培有些犹疑,今天采芹是晚班,六点前就要出门,而且,她一点心理准备 都没有,如果大批人马登门拜访,不知她会不会手足失措?“这……”他吞屯吐吐的:“采 芹今晚要上班……”“少这这那那的了!”陈樵敲着他的肩膀:“你就是找出几百个藉口, 咱们还是要去!难道你那位殷采芹是见不得人的?为什么要把她藏起来?……”

“是啊!”何雯接了口:“乔书培最不够意思,躲躲藏藏,闪闪烁烁,一点男儿气概都 没有!”

“我知道,”陈樵又接口:“乔书培是瞧不起我们,他的小天地,不容许闲杂人等闯进 去!人家是大艺术家,生怕我们这些俗人蠢物,弄脏了他那纤尘不染的‘望霞阁’,所以 呵,我看,何雯,我们不要不识相了。”

“好了好了!”乔书培举起手来:“我投降,我投降!你们不怕爬楼梯,受得了小屋里 的热气,就跟我来!不过,我先去福利社买点瓜子牛肉干,既然有贵客降临,我就得准备一 番!”“你免了吧!”何雯笑着说:“这些东西让我和苏燕青去准备,你只要带我们去就行 了。你等在这儿,我找苏燕青去!”她笑着转身,飞跑而去。“我在这儿看着他,”陈樵嚷 着说:“你们快去快来!别忘了也买点汽水啤酒!”“我去买!”乔书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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