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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友文除了梦想之外,他什么都不要。如果我把孩子留给他,那一定比带著孩子投水
更残忍!这样,我走投无路,□徨无计,抱著孩子,我在街头无目的的踯躅徘徊,孩子饿
了,开始一直哭,她越哭,耍我的心越绞扭起来。人,想自杀的念头常是几秒钟的事,度过
了那几秒钟,求死的欲望就会平淡下去。逐渐的,我想通了,我不能死!因为我还有责任,
因为这孩子是我生的,因为我最恨没有责任感的人,自己怎能再做没有责任感的事!我要活
著,我必须活著!不止为了孩子,还为了许多爱我的人;我死去的父母不会希望我如此短
命!还有你们:朱伯伯,朱伯母,奶奶,诗卉,诗晴,诗尧……”她的眼光在诗尧脸上温柔
的停了几秒钟;“你们全体!我的生命不像我想像的那样渺小,那样不值钱,我要活著,我
必须活著,所以,我回来了!”她住了口,轻轻的啜著茶,我们全不自禁的透出一口长气
来。奶奶立刻用手环抱著她,拍著她的身子,喘著气嚷著:
“还好你想通了!还好想通了!多么险哪!小双,你以后再也不可以有这种傻念头了!
答应奶奶,你以后再也不转这种傻念头了!你瞧奶奶,七十几岁的人了,还活得挺乐的,你
小小年纪,前面还有那么一大段路要走呢,你怎么能寻死呢?”
“小双,”诗尧这时才开口,他的眼神说了更多他要说的话:“再也不可以了!你再也
不可以这样了!”
小双瞧瞧奶奶,又瞧瞧诗尧,她点点头,正色说:
“我答应,我以后再也不寻死了。只是,我也有事,要求奶奶、朱伯伯,和朱伯母做
主!”
奶奶怔了一下,说:“你说,是什么事,只要你好好的,有任何为难的事,奶奶都帮你
解决!”小双低下头去,她默然片刻,终于,她又抬起头来了,神情平静而严肃,庄重而坦
白,她说了:
“要承认自己的幼稚和错误,是需要一些勇气的,是吗?要招供自己婚姻里的失败,是
需要更大的勇气,是吗?不,不,雨农、李谦,请你们都不要离开。我既然带了孩子回到这
儿来,这儿就是我的家,你们都是我的家人,我要对你们坦白说出我这一年半以来的遭
遇!”
我们都静静的瞅著她,她停了停,叹了口气。
“你们总记得卢友文第一次出现的那一天,他谈文学,谈写作,谈抱负,谈理想,谈梵
谷,谈诺贝尔奖。他漂亮潇洒,他才气纵横,我几乎是一下子就被他收服了。然后,我和他
做了朋友,我眼见他吃得苦中苦,就以为他必然能做人上人!我和他交了七个月的朋友,他
没写出一篇东西,却有成千成万的理由,最主要的一条理由,是我害了他!他说,除非我嫁
给他,要不然,他牵肠挂肚,既没有家,又没安全感,天天担心我被别人抢去,在这种心情
下,他怎能写作?他的口才,你们是都知道的,他又说服了我!而且,那时,我爱他,尊敬
他,崇拜他,对他已经五体投地。再加上,刚好那时我遇到一些困扰,于是,当机立断,我
和他结了婚!”
她又停了停,我再看了诗尧一眼,我明白,那“困扰”指的是什么,诗尧也明白,他的
眼睛隐藏到烟雾后面去了,痛楚和懊悔又扭曲了他的脸庞。小双喝了口茶,吸了口气,继续
说:“婚后,我一心一意扶持他成为大作家,他写不出东西,我帮他找藉口,他沮丧,我鼓
励他,他灰心,我给他打气,逐渐的,他怪天怪地怪命运。家里经常过的是炊烟不举的生
活,他不管,我偶尔谈起,他就说我是拜金主义者,既然吃不了苦,怎配嫁给他那种拿诺贝
尔的人才!接著,又说我用柴米油盐这种小问题来妨碍他写作,影响他前途,吓得我什么话
都不敢讲。诗尧送了钢琴来,他赶走我每一个学生,说是琴声影响了他的灵感。这时期,他
的脾气越变越暴躁。他动不动就生气,气极了就骂人,骂完了又自怨自艾。我爱他,我怜惜
他,我认为这一切都是过渡时期,每个天才都有怪脾气,不是吗?梵谷还曾经把自己的耳朵
割掉呢!他去上班以后,我的生活更惨了,他开始骂我,怪我,说是为了我才要工作,拿不
到诺贝尔奖唯我是问!诗卉,”她看著我:“你一定奇怪,为什么你每次来,都碰到我们在
吵架或闹别扭,事实上,那时已经无一日不吵,无一日不闹,他说我是他命里的克星!娶了
我是他天大的错误!”“小双,”李谦插了进来:“这种人,亏你还跟他生活在一起,你早
就该离开他了!”
小双看了李谦一眼:“你以为我没有尝试离开他吗?我就是泥巴人也有个土性儿呀!我
说了,我试过,不敢提离婚,我只说要分居,让他一个人安心写作,他会立刻抱住我,对我
痛哭流涕的忏悔,说他是写不出东西,心情不好,说他有口无心,说他‘鬼迷了心窍’,才
会得罪我这样‘像天使一般的女孩’,说如果我离开他,他会伤心而死。于是,我哭了,抱
著他的头,我反过来安慰他,发誓不离开他,我原谅他所有的一切。但是,他又开始赌钱
了!从此,是我真正的末日来临了!家里能偷的他偷,能拿的他拿,连他手上的结婚戒指,
他都在赌桌上输掉了!为了他赌钱,我哭过,我求过,他竟说,因为家里没有温暖,他才要
向外发展!我认真的考虑了,认真的反省过。我想,他的话也有道理,我一定不是个吸引人
的好妻子,才造成这种结果。但是,如何去做一个好妻子呀?如何才能拴住丈夫呀?我不
懂,我真的不懂。他又说,赌钱是他唯一的麻醉,可以让他忘记失败的痛苦,所谓失败,是
指他的写作,而我,却是他失败的主要因素!”
她停了停,喝了一口茶,她的眼神悲哀而凄苦,注视著茶杯里的茶叶,她并不在“看”
那茶叶,她的眼神穿过了茶杯,落在一个不可知的地方。
“总记得第一次见到他,他曾如何侃侃而谈,批评现在的作家都一钱不值!后来,他说
要写一篇天才与疯子,有很长一段时间,我怀疑他到底是天才还是疯子,是圣人还是坏蛋,
现在,我总算有了结论,他不是天才,也不是疯子,不是圣人,也非坏蛋,他只是个力不从
心的可怜人!他确实痛苦,确实苦闷,因为他做不到他想做的,于是,我成为他唯一的发泄
者!”我注意到,爸爸微喟著点了点头。诗尧熄灭了烟蒂,他只是贪婪而怜惜的看著小双,
似乎恨不得把她整个人吞进肚里,揣进怀里。“我的婚姻到这个阶段,已经完全失败了。你
们能够想像吗?我最初是崇拜他,后来是同情他,最后是怜悯他!一个女人,当她对她的丈
夫失去敬意时,这婚姻就已经不能维持了。然后,发生了抢坠子的事件,当我死里逃生,在
医院中醒过来的时候,说真话,我的心已经冰冰冷了。我已经决定不再同情他,不再原谅
他,不再接受他任何的道歉了。可是,那天,我又心软了,而主要的,是奶奶的一句话说服
了我!”
奶奶睁大眼睛瞅著小双。
“是吗?”奶奶迷糊的问:“我说了什么?”
“奶奶,你说:当初你既然选择了他,好歹都得认了这条命!我想,是的,人是我选择
的,婚姻是我自己做的主,连伯父母的同意与否都没有请示!而我,居然这么快就认输,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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