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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老师,你在洗澡喔!我回来啦!”师父宏亮的声音。
“啊!靠……不,师父好!”我大吃一惊。
“哎呀,柯老师,我有拿几个素粽回来给你吃喔,放在桌上。”
“太好了,我会吃的!”
“要趁热吃啦,冷掉了就要用电饭锅再炊耶,很费电。”
“好!我一洗完就会去吃!”
死定了我,我什么都没穿,要怎么出去啊!
然而这种没重点的家常对话可以连续进行十几分钟不停,而师父每次都杵在浴室门口跟我聊天,两个人像在比赛耐力。看是我先出浴室,还是她脚酸先走人。
越聊,省钱至上的师父就越心急。
因为……含水含电两千块啊!
“柯老师,你已经洗十五分钟了耶。”师父的声音贴着门板。“啊,我刚刚去跑步,所以今天比较脏啦!”我洗到手指皮肤都皱了起来。
“男孩子青青菜菜洗一下就很干净了啦,快洗完快出来!”
“好好好!很快就好啦!”
我怎么出去啊?
我一出去,妳好不容易修炼的道行不就毁于一旦了吗?
有时候我甚至得假装我在浴室里泡澡泡到睡着(师傅!我想在浴缸里睡一下!),或我谎称我临时起意要大便(师傅!我这一落屎,不知道要喷多久啊!),将不知为何很想亲眼目睹我出浴的师父逼到放弃。
从门缝中确认清场,我才用火烧屁股的速度冲出浴室,一路狂奔回房间着装。
甫升大四的毛毛狗,暑假一个礼拜总有三天要来找我。为了攒生活费,她在新竹的少年之家担任短期的国文老师,有时我载她去上班,就在附近随便找个地方写小说等她下班。
比起偷偷住在八舍,到了这个阶段总算是光明正大住在一起。
对我表面上宣称准备研究所重考,却满脑子写小说,毛毛狗显得忧心忡忡。
“公公,你要不要等考上研究所以后再写呢?”花市,她捞着小金鱼。
“我……我先写完语言再开始准备啦。”我蹲在一旁吃鸟蛋。
“你保证吗?”她抬胖胖的脸。这阵子又胖了不少。
“嗯,一写完就开始念。”我把最后一口塞进嘴里,含糊地说:“一定。”
暑假的尖峰,当地学校辅导课一过,我就必须停止赤身裸体的豪举。
一大早,四个升国二的家教学生就会拎着早餐,自行拿钥匙开门进屋,拖鞋劈里啪啦地冲上二楼拍打我房间的门板,大叫:“柯老师起床!柯老师起床!”
总是熬夜写小说的我,只能在房间里虚弱地唉唉叫:“你们先做一张测验卷啊,写好再叫我起床啊……”
等到我蓬头垢面地打开门,四个家教学生已经将英文考卷写好、改好,等着我一边吃早餐一边讲解。
搞定他们后,我便开始写小说,他们就在旁边算数学、写理化,共享一张大桌子。
“柯老师,你到底在写什么啊?”一个小鬼咬着原子笔盖。
“写小说啊。”我目不转睛看着计算机屏幕。
“你会写小说?”第二个小鬼狐疑。
“我还会大便咧。”
“那你都没有在准备研究所考试喔?”
“也不算没有啦,毕竟我是天才,保持有在动脑就行啦。”我胡说八道。
接近中午,这些小鬼就会心满意足地撤退,而我终于可以好好睡个回笼觉。睡饱了再去租书店看个漫画,如果毛毛狗正好来找我,就干脆骑车到竹北看场二轮电影,或是两个人一起去游泳。
毛毛狗很好笑,她以前是学过游泳的,却只学会了仰泳就停顿没学下去,因为她傻呼呼地说:“躺着游泳很舒服啊!”
躺着游是很舒服啦,但可没办法减肥。毛毛狗跟我在一起三年半,被我拖累吃宵夜的坏习惯,渐渐出现北极熊的线条,挑裙子时常常挑到生气不买。
“毛,我真的不介意啊,胖得很可爱也很OK啦。”
“可是我介意!”
为了毛毛狗的自尊心,我们得展开特训。
即使我自己的游泳姿势距离“标准”有一光年的距离(用蛙式的踢脚,配合蝶式的手势,身体却诡异地贴近池底滑行、再斜射出水面换气,堪称乱游界里的翘楚),但为了教毛毛狗最简单的蛙式,我只好观察附近的高手是怎么张手踢腿的,再依样画葫芦教给毛毛狗。
毛毛狗拥有我这辈子最欠缺的耐心,一遍一遍矫正姿势,慢吞吞地拨着水。
“公公,我每次换气都好怕会喝到水喔。”她沮丧地喘着气。
“别怕,喝水就喝水了,拉肚子也正好减肥。”我轻轻托着她的身体:“继续!”
毛毛狗前进的速度真的很慢,但总是没有放弃。
在我游完一千五百公尺后,她还是像一只小海龟一样在水里颟顸前进。
头发还是湿的,肚子饿得要命,我们骑车回租屋。
“我真的可以学会换气吗?”毛毛狗疲倦地贴着我。
“一定可以的,因为妳那么努力。”我想着,机车是不是又该加油了?
每天黄昏,我都不自觉心惊肉跳。
四个家教学生又会围着正在写小说的我,又拉又叫地嚷着:“柯老师!走!”
“走什么啊?”我装傻,或装累,或装出小腿抽筋的症状。
“去跑步啊!”
“这么有意义的事,你们去做就可以了。”
“不行啦柯老师,我们想跟你一起跑啦!快点走了啦!”
十次有九次我耐不住四个小鬼的死皮赖脸,只好跟他们去附近围绕着溪水建造的巨大产业道路慢跑。
这些小鬼从小跑到大,估计在五分钟之内我就会被精力充沛的他们甩得老远,独自一个人在后面边跑边思考……人类为什么要折磨自己的问题。
有一天,脚下的滚来滚去的球终于甘愿了。
我在沙漠里架了一道门,好整以暇将球轻轻踢了进去。
语言,生平第一部小说,浩浩荡荡一共十万个字。
我寄出稿子,夏天也结束了。
第三十四章 惊奇连连的一年
“Puma,你有没有忠心耿耿啊!”
迎面而来的,是身体不停兴奋旋转的小博美。
重考研究所的日子,我回家回得比较勤。
Puma对这一点非常满意,因为三个不同父也不同母的哥哥都几乎不在家,原本就没有定立大志向的Puma更显得无所事事,整天就是吃肉跟幻想。
回到家,我走到哪Puma就跟到哪,奶奶都说它像跟屁虫,叫我不要那么宠它。但Puma在我们家待了九年,如果是人,都念到小学三年级了,只是Puma比较像是连加法都学不会、整天只会在课堂上吃肉的小朋友。
如果年纪大了的Puma没有一点家人的特权,实在说不过去,只要我在家,Puma想做什么我都由它,让它跟我一起上床睡觉也变成相当自然的事,到了这种程度,我爸也懒得管这么多。
我们几乎没有训练Puma做什么事,毕竟家里没有雪橇,也没有人眼睛看不见,也没有人在赌赛狗,也没有装满钱的保险箱,所以Puma超级的“没有用”。不过Puma只要跟我一起待在床上,它便会燃起少有的护主意识……不管是谁,只要想将Puma从床上抱下去的话,就会被Puma凶狠地张嘴就咬。
“你这只怎么那么可恶!”奶奶用台语怒道,将Puma一把抓下。
“你自己把Puma抱下床!”妈妈恼怒放弃,要我自己把Puma放下床。
“可恶!连恁爸都敢咬!”竟然也被咬的爸爸反摔Puma一巴掌。
就连很疼Puma的我哥跟我弟,也没办法例外。
不过印象很深,有一次他们两个到房间找我讨论事情,Puma就在我床上有点不安地走动,只要我哥的手一出现疑似将Puma抓下床的动作,它就会紧张地开咬。老实说Puma的牙齿都掉得差不多了,咬人也不太痛,“养了这么久,Puma还是会咬你。”我弟淡淡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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