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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女诱夫记:桃花前渡(31)



摆放在两人面前的人生,就像这拐角处的光线——幽暗一片。

“如果你真的死了……”空浮疲惫的声音像是飘在水上的浮萍,残败且荏弱,“你认为我还能活得下去吗?”

程轻衣整个人一震,全身都剧烈地颤抖了起来,她扑入沈诺怀中,哭得一塌糊涂,“师父——师父——师父——”

此时此刻,除了呢喃着这个刻骨铭心的字眼,再也无力说些其他。种种的相思,种种的哀愁,都在这两个字中被表达得淋漓尽致!

你是我的师父——

为什么你是我的师父——

为什么我会爱上我的师父——

外面的雨声很大,肆虐而张扬地下着。廊道里的两个人,紧紧地依偎着,谁都没有再说话。

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

相思,相忘,不相亲,天为谁春?

浆向蓝桥易企,药成碧海难奔!

怎堪又多情?怎奈又多情?怎恨又多情!

*****

不知过了多久,轻柔的脚步声自廊道的那一面传来,两人却都不动,仿若未闻。

朱木红门“咿呀”一声打开,明亮的灯光在那一瞬间照亮了整个廊道,沈诺和程轻衣的身影在灯光下却愈见孤立。

秦若烟手执明灯站在门口,默默地注视着这对人儿,脸上的表情并不是惊讶与鄙视,反而透露着浓浓的悲哀,仿佛亲眼看着一场悲剧上演,却无能为力。

沈诺怀中的程轻衣却在此时低声说了一句,“桃花开得好艳啊……”

沈诺起初还是沉默,但忽然间目光一颤,将程轻衣推离开自己的怀抱,灯光映上她的脸,隐隐浮现着一层死灰色!

“轻衣。”沈诺叫了一声,程轻衣却毫无反应。

“轻衣!轻衣!你醒醒!你不要睡过去,你不要睡过去啊!”沈诺拼命地摇她的身子,但程轻衣依然没有反应。

眼泪在那一刻崩溃而下,沈诺抓着程轻衣的肩,一贯沉着冷静的他却在此时完全失去了主意。

门旁的秦若烟看着这一幕,咬了咬唇,突然走上前“啪”的重重打了沈诺一记耳光,喝道:“你清醒点,愣着干什么?快看看还能不能救啊!”

那一记耳光过后,沈诺整个人都静了下来,他感激地看了秦若烟一眼,一把抱起程轻衣匆匆往房间走去。秦若烟叫道:“等等!”说着跑上前把那个锦盒递给他。

沈诺迟疑了一下,秦若烟跺脚道:“人还在犹豫什么?难道真的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吗?”

沈诺一咬牙,接过了盒子道:“多谢!”

秦若烟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长长地叹了口气,脸上的焦虑之色却没有淡去,伸手入怀,取出了一样东西,放在手上,莹莹生光。

——犀角折扇。

也许情缘真的是无法摆脱的罢……

明知无望,却仍是坚持着。唉,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风起了,雨还未下,天空阴郁,一如轻尘居中的气息,浮动着禁忌与沉闷。

程轻衣在倾红的搀扶下坐到了梳妆镜前,镜中的人的脸色已不再是苍白,而是枯黄色,有着很黑的眼袋和发白的嘴唇,早已没有了以前那样即使病态却依旧娇柔的美丽。

程轻衣默默地注视着镜里的自己,目光中流动着很奇怪的表情,竟不是哀伤,也不是惋惜。她伸手去抓梳子,手却一颤,梳子掉到了地上,倾红连忙拣了起来道:“小姐,我给你梳吧。”

“不,我自己来。”程轻衣拿过木梳,很慢很慢地梳着,梳子停下来时,上面已缠绕满了发丝。

程轻衣就那样看着那些发丝,不知过了多久,忽然笑了起来。倾红一脸焦虑地盯着她,心中充满了不安。

“桃花女子……桃花女子……呵呵呵,如果我现在以这个样子走出去,不知道还会有谁会认出这就是以美丽与疾病一起闻名杭州的程府大小姐……倾红,我现在是不是变得很难看了?”

“怎么会呢,小姐永远都是那么美的……”倾红说了一句眼圈就红了,背过脸去偷偷地擦眼泪。

程轻衣温柔地笑道:“傻丫头,哭什么?美人迟暮,人总是要老的,我只不过比别人早些时候罢了。但是没关系啊,我曾经美丽过,那就够了,桃花也只能在春季里明艳一时,到了夏天就凋落了。幸好,师父帮我画了画像,留住了我最美丽的形象,以后你们看着画,就能时时想起我的美丽来,那就够了……”

“小姐——”倾红再也忍不住,垂头哭了起来。

程轻衣放下了梳子,道:“师父呢?师父在哪?我梳好头了,我要去见他,我不要和他分离,哪怕只是一会儿。”

“沈公子为小姐亲自煎药去了,马上就回来。”

程轻衣皱了皱眉,有些不悦,“怎么这种事还要他亲自动手啊?其实吃不吃药又有什么区别呢?只是浪费药材罢了。”话音刚落,就见沈诺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吃药吧。”沈诺将手中的药端到她面前,脸上一如既往的温和,也不知他有没有听到刚才的话。

程轻衣看了看他,摇头道:“师父,我不想吃。”

沈诺沉默了一会,柔声道:“看在我煎得那么辛苦的分上,喝了它好不好?”

程轻衣咬了咬唇,终于温顺地接过来喝了。这段时间以来,两人谁都不愿意再起纷争,都尽可能地让着对方,说话也是小心翼翼的,将声音放得很柔很轻,好像如果稍微大声点就会吓到彼此一样。一旁的倾红看到这一幕,刚止住的眼泪忍不住又流了下来。

“师父,我想去外面走走。”

“可是外面天气并不好,快下雨了。”

“那有什么关系,雨中行走也是很有味道的。”程轻衣停了一停,又道:“我不希望自己连仅剩的那么一点时间都要在这个屋子里度过,这里抑郁得快让我发疯了。”

沈诺目光闪烁了几下,道:“好,我们出去走走。”

倾红取过了件披风来,沈诺为程轻衣披好,系上扣子,动作很细致。程轻衣冲他笑了一笑,她虽然已经憔悴得不成样子,但这一笑仍是很妩媚,依稀可见昔日的绝世容光。

沈诺扶着也走出去,倾红很识相地留在了屋子里。这段时间,在程氏夫妇的默许下,府里众人都很有默契地尽量把时间让给他们两人独处。看二人的背影,男的高大,女的纤柔,说不出的和谐,可是谁又曾想到,这样情深意重的一对人儿竟已走到了生命的末途?苍天,总是捉弄人如斯!

沿着门前的碎石小径一直走,穿过弯曲的抄手游廊,花园里繁花朵朵,姹紫嫣红,风景秀现一如往常,只是观赏风景的人,心境却已经改变了许多。

东角处一片山崖,上有瀑布飞流直下,坠于湖中,叮咚声响,其乐如铃,湖旁碧草青青。

“记不记得那一年的端午,我在这弹琴,你在一旁跳舞,跳到一半,你忽然停住说我弹错了曲子。”

程轻衣嫣然笑道:“记得啊,我当时说:”古有曲有误、周郎顾之说,现在到了我这就改为曲有误,清舞驻,羞颜笑师父。‘当时爹爹和娘都在旁边,听后笑坏了。“

沈诺赞叹道:“你真的很有天赋,无论学什么都一点即透。除了武功和医术外,我所知的十之八九都教给你了。”

程轻衣沉默了片刻,抬起头道:“我不学武功,那是因为我身体不好,不能学。那么师父可知我又为什么执意不肯学医术呢?”

沈诺凝视着她的眼睛,并不回答。

程轻衣的目光中露出几许惆怅,幽幽道:“因为我当时认为,只要我不学,师父就不会离开我。师父留在我身边是因为觉得我需要照顾,一旦你发现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时,你就会离开。所以尽管爹和娘都几番劝说,我仍是固执地不肯学。我真的是个很麻烦的孩子啊,是不是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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