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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诺闭上了眼睛,这句话说出口来,为什么在甜蜜中掺杂了那么多痛苦与辛酸?如果不是因为程轻衣快死了,她会说出这句话来吗?而自己又会纵容这样亲密的行为肆无忌惮地发生吗?多少悲哀却又真实存在着的忌讳——师父与徒弟的相恋,不被世俗接受与理解的爱情!
天色更阴沉了,一道闪电划破静寂的长空,暴雨倾盆而下!
两人拉着手跑到亭子里,一起抬头看天,风云际幻间,嘲笑着万物苍生,人,在自然面前,何其脆弱与渺小?
程轻衣道:“师父,讲些你的事情给我听好么?比如你的十六岁之前都在干些什么呢?为什么江湖上都没有关你这方面的传闻呢?”
沈诺注视着黑压压的天空,缓缓道:“十六岁之前……十六岁之前我和母亲在一起颠沛流离。我父亲是个书生,死于战乱,母亲精于医术,就带着我走南闯北,靠替人治病收取微薄的诊金为生。在那过程中遇见了琼花娘子,她对我们母子很照顾。我母亲在我七岁那年,也是这么一个雷雨天去逝了,临别前将我托付给了我的师父,他不懂武功,但是常识非常渊博,我从他那学到了很多东西。十六岁时我开始名扬江湖,后来才慢慢学了剑法,并不像其他人认为的那样十六岁时就武艺高强。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漂泊着,做了很多事情,又好像什么都没做过,现在回忆起来,似乎只有收你为徒这件事,是真正被印入生命中,永远也挥之不去。”
程轻衣笑笑,道:“师父十六岁时就在江湖上声名赫赫,现在都过去十年了,难道就没碰到过什么红颜知已么?好像一直以来,有关于你这方面的绯闻真的很少啊。”
沈诺眨眨眼睛道:“那是,幸好没有,否则估计我的徒儿就更要寻死觅活了。”
程轻衣闻言嗔道:“师父你取笑我!”
“这难道不是事实?”
“好吧,这算是吧。”程轻衣放软了声音,好像想到了什么,一直笑个不停。
沈诺挑了挑眉,用询问的目光看着程轻衣,程轻衣伸出一个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笑嘻嘻地道:“师父你知道吗?其实……”
刚说到这时,就听呼唤声远远地传了过来,“小姐——小姐你在哪?小姐——”
两人转头看去,只见挽绿撑着伞急急地跑了过来,“太好了!终于找到小姐和沈公子了!”
程轻衣道:“什么事?”
“小姐,有客人来访,自称姓秦,是个年轻的小姐。”
沈诺和程轻衣两两相忘,心中都是一惊——姓秦的年轻小姐?难道是秦……若烟?
*****
水榭听香,华灯初上,大厅里一片亮堂。
那个厅中盈盈而立的素衣女子,却比灯光更夺目。
沈诺和程轻衣赶到时看见她就齐声叫了出来,“秦姑娘!”
秦若烟回眸,目光落到程轻衣身上时脸色却变了一变,过了一会儿才叹息道:“才几日不见,竟然憔悴若斯……沈大哥,我是送东西来的。”说着示意旁边跟着的丫头递上了一个锦盒。
沈诺迷惑地打开那个锦盒,一株翠碧色的植物在灯光下灿灿生姿。
“这个!”沈诺又惊又喜,抬头看着秦若烟。
秦若烟笑了一笑,道:“依君草这个名字据说是我曾祖母起的,是她与曾祖父的定情之物,所以秦家一直视为珍藏,倒不是因为此草有神奇的治疗能力而拒绝外传。娘说了,凡是药物理所当然地要用来给人治病,若能救人性命就是它最好的用途,相信秦家列祖列宗上天有灵,也不会因此而责怪我们的。因此命我送了过来,旅途上有点耽搁了,幸好,还来得及。”
“此恩此德,教沈诺如何忘记……他日定当亲自上门拜谢!”
“沈大哥言重了,你与我们家素有渊源,以草相赠本就是理所应当的事,只是先前碍于家传祖训,迟迟不肯应允,拖累了程姑娘的病,若烟已感到万分羞愧……闲话后叙吧,沈大哥先为程姑娘治病要紧。”
“好啊!”沈诺兴冲冲地回头看程轻衣,却见程轻衣脸上的表情很奇怪,竟然不见一丝欣喜,反而凝结着一种说不清的哀愁。看到那样的表情沈诺的心紧了一紧,走过去柔声道:“轻衣,你怎么了?你……难道不高兴么?”
程轻衣咬着唇,忽然向秦若烟拜了下去,秦若烟一惊,连忙伸手扶她道:“程姑娘为何行如此大礼?会折煞我的!”
程轻衣抬起头来时,已经泪眼朦胧,“我先前那么对你,难道姐姐竟丝毫不以为意,不与我计较,程轻衣羞愧万分!”
秦若烟沉默了一下,轻叹道:“那不是你的错,缘分弄人而已,与你何干。我反而要谢谢你,让我看清楚一些事情呢,否则我永远都会沉浸在自己的幻觉中,便无法自拔……”
“我知道,如果我现在说我不要这株依君草的话,更是辜负了姐姐一片好心,但是,这药还是请姐姐带回去吧,我不要……”
此言一出,厅内几个人都吃了一惊!尤其是沈诺,愣愣地望着程轻衣,怎么也没想到她居然会做出这样的反应来!
秦若烟惊讶道:“什么?你不要?为什么?你危在旦夕,只有此药可以救你的命啊!”
程轻衣轻轻一笑,低声道:“我知道,正是因为我知道这药能医好我的病,所以我才不要。”
“为什么?”秦若烟仍是相当不可理解。
程轻衣把目光转向了沈诺,很温柔地笑了起来,那抹温柔绽放在她的眉宇间、唇角上,说不出的动人,“我觉得现在这个样子挺好的,即使生命在下一刻就会终止,也算是此生无撼,别无所求了。是不是,师父?”
沈诺凝视着程轻衣,目光深沉地看不出任何表情,久久都没有说话。
秦若烟急声道:“程姑娘,此事有关性命,你可不要任性啊!一定要想清楚!”
程轻衣直直地看着逃诺,淡淡道:“我想得很清楚了……我不是任性,真的。”
沈诺忽然一把拉住程轻衣的手道:“你跟我来!”说着将她匆匆拉走了。
秦若烟目瞪口呆地注视着这一系列变化,过了许久才低低地叹了口气,喃喃道:“这是何必?又是一个痴儿……”
*****
急促的脚步在拐角阴暗的廊道处停下,沈诺的眼睛在暗色中晶晶亮,竟似掺杂了些许泪光。
“你听我说,你必须服药!”
程轻衣刚要开口,却却他打断,“其他的我都可以依着你,但是这件事你必须听我的!你要吃药,你要好起来,我不许你自暴自弃,你要活下去!听见了没有?”
“活下去?”程轻衣幽幽地开口道:“然后呢?我的病治好了,然后呢?然后你娶你的妻子,我嫁我的人,从此后各奔前程?”
沈诺痛苦地望着她。程轻衣的眼中忽然有泪,凄声道:“那就是治好我后的结局,师父你告诉我,那样的结局是你所希望的吗?是你所能忍受的吗?”
“不管怎么样,你必须活着!我不能让你死去,我做不到!”沈诺几乎是吼着说出这句话来的,于是程轻衣的眼泪就流得更多。
“师父,这几天来,因为面临着死亡,所以一切的禁忌的挫折都可以变得不存在,但是并不代表它们就此真的消失,只要我的病一好,只要我还活下去,那一切的一切就又会活生生地回到我们面前来,逼我们不得不去面对!我不想毁了你啊,师父!我也不能毁了我的家人!与其那样痛苦地活着,还不如让我此刻就死了算了,起码可以不用亲眼见到别离……师父我求求你,不要逼我,不要劝我,不要试图改变我……我真的没有勇气去面对那些……”
沈诺靠到了墙上,一向坚强温文的他在此刻也被打败了,痛苦像是一种潜伏着的病流,一加碰触,就会以疯狂的趋势蔓延开,波及每一寸肌肤,如虫子在撕咬一样的痛楚着,怎么也摆脱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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