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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在看电视新闻的子盈说:‘这种场面我见过,历史纪录片中上海人半世纪前兑换金元券就是这种情况。’
‘对,那时金元券上下午差价百倍,非抢兑不可,也是人龙紧接。’
子盈奇问:‘为什么不认识的人一个个抱著前边那人的腰?’
‘怕人打尖呀,傻女孩。’
‘呵,原来如此!’
只听得荧幕上一个老妇兴高采烈地对记者说:‘我买到了,我买到了,排一日队好过做一年,我这次赚定了。’
子盈讶异,‘真没想到还拿得出钱来。’
一言惊醒梦中人,印南说:‘我有事。’
他立刻赶回家中。
大声问家人:‘有无人买能子科技股票?那是一只空壳子,千万不能碰。’
大嫂笑,‘印南你怎么了,我刚才设法托经纪入市。’
‘快卖掉!’
‘千辛万苦才拣到好货——’
‘听我说,速速出货。’
‘我十四元入,今日已涨至廿六元,你莫非有内幕消息,听说这是程子盈父兄有份策划——’
‘你到底听不听我讲?’印南蹬足。
大嫂只是笑,‘我卖了汇丰,汇丰不流行了你可知道?’
印南冷笑,‘都发疯了,汇丰是发钞的银行,会得不流行?’
大哥进来兴奋地对妻子说:‘恭喜恭喜,你我财产今日不知不觉又增加一百万。’
印南只得发呆。
郭太太说:‘别太担心,大家都相信高越梅是殷商,这次多亏他来打一支强心针,本市又再生气勃勃。’
郭印南举起双手,‘我再说最后一遍,赚一点好放手了,记住,趁眼前有路,回头还来得及。’
大哥与大嫂都讶异地看著他。
他只得颓然离去。
世上只余子盈一个知音,他真是幸运,他紧紧握住她的手。
子盈笑著劝说:‘不要紧张。’
‘像不像挪亚劝人登上方舟?劝了十年,无人信他,反而调过头来讥笑他。’
‘有这么严重吗,港人见惯大场面,世上亦无永升不跌的股票。’
‘那是他们的毕生积蓄!’
‘可是你看他们此刻多开心多沉醉。’
‘这个好梦会很快醒。’小郭极之肯定。
‘你这种论调,走到街上,会被人扔石头。’
‘你有没有沾手?’
子盈笑吟吟,‘家母与我,从来不碰这个,所以我们也永远不会发财。’
‘我尊重你们。’
‘我还以为我是唯一的道德先生。’
小郭无奈地说:‘程子盈,你终于找到伴了。’
子盈看著他,‘那么,你是否应该有进一步表示?’
郭印南握紧子盈双手,忽然哽咽,‘子盈,我身无长物,可是,我保证会叫你快乐,并且,永远不辜负你。’
‘我接受你的建议,还有呢。’
‘明日,我到伯母处求婚。’
子盈咧开了嘴。
她把脸靠在郭印南的胸膛上。
她轻轻问:‘我们是怎样认识的?’
‘在刚刚改朝换代之后,那时米字旗甫除下,五星旗刚升上去。’
他把下巴搁在她头顶。
该刹那,整个世界只剩他们两个人那么大。
第二天上午,他到子盈家按铃。
阿娥说:‘来了,来了。’
王女士嘘一声,‘别乱喊,他会紧张。’
阿娥开了门,‘子盈还没起床。’
郭印南笑嘻嘻走进来。
他穿著一套西服,白衬衫深蓝领带,看上去神清气朗。
王女士迎出来,‘印南,子盈说,你有事找我商量。’
她请他进书房。
阿娥斟出香片茶来。
小郭吸进一口气,‘伯母,我来请你允准我与子盈订婚,我答应在有生之年我会爱护她尊重她,凡事以她为重。’
王女士双眼濡湿。
她轻轻说:‘印南,我相信你,我祝福你们。’
宛如昨天,小小子盈刚上一年级,做母亲的大感安慰,躲在一边看她走进课室……
王式笺泪盈于睫。
‘谢谢伯母。’
郭印南取出一只小小丝绒盒子,他轻轻打开来,盒里是一只订婚鉆戒,大抵比芝麻略大一点,在阳光下努力的闪了一闪。
做母亲的取过仔细看过,真心赞美说:‘这是我所见过最漂亮的鉆石戒子。’
忽然听见有人嘻嘻笑。
原来是子盈起来了,躲在门角,穿著睡衣的她比平日更加稚气。
她走出来,由郭印南替她戴上指环。
‘郭先生太太知道没有?’
‘他们正等我好消息呢,我立刻去打电话。’
印南走开去报喜。
子盈握紧母亲的手。
‘妈,你喜欢印南?’
‘我很喜欢他。’王女士不住点头。
‘我们很可能在夏季举行婚礼。’
‘来得及吗?’王女士诧异,‘订酒席做礼服布置新居……’
‘咦,我没想过这些,我不打算铺张。’
‘啊,郭家赞成吗?’
‘他大哥结婚,也只是注册度蜜月。’
王式笺微笑,‘这倒也好,何必劳师动众。’
子盈忽然说:‘无论多豪华的婚礼都不代表幸福婚姻,两个人终身相处和睦与否与筵开几席,多少首饰全无关连。’
阿娥在门口嗤一声笑出来。
‘子盈的道德经又来了。’
印南打完电话回来,‘家父母非常欢喜,说几时见个面。’
王女士答:‘请他们订时间地点好了。’
子盈说:‘爸爸——’
她母亲转过头来,‘我打算一个人出席。’那声音十分坚决,一听就知道全无转弯余地。
郭印南连忙说:‘是,是。’
王女士脸色缓和下来,‘子盈,知会你哥哥。’
子盈无奈地说‘是。’
幸亏这时阿娥说:‘早餐准备好了,子盈,你吃罢才梳洗吧。’
那天下午,子函来到,看过指环,听过建议。
‘子盈,这戒指不行,大哥叫铁芬尼送只三卡拉的过来。’
子盈说:‘喂喂喂,你结婚还是我结婚。’
王女士也笑,‘你妹妹说得对。’
‘妈妈,你胡乱在抽屉缝子扫一扫,也拣出几套项链手镯,我妹妹怎可这样马虎出阁,我马上叫秘书打到纽约王薇薇处订婚纱。’
这回王女士亦劝说:‘注册也总得有一套礼服。’
子盈说:‘现买一套米白色套装就可以了。’
‘头饰呢?’
‘戴一只小小头箍,有一点网纱即可。’
‘那么,叫纽约设计师送来。’
子盈迟疑。
子函看著妹妹,‘你是想迁就郭家,不想太铺张太悬殊可是?子盈,请你做回你自己,舅舅舅母表兄姐们一定会来观礼,届时连保安人员随从已十个八个人,必然夸张,你能叫舅舅不来吗?’
子盈不出声。
‘印南知道你是谁,印南知道你俩随时可以结婚无后顾之忧是因为你嫁妆丰厚,何必掩饰?’
王女士出声:‘子函——’
‘妈妈,子盈明白我说什么。’
子盈笑笑,‘子函很有智慧,我保留底线:不请客、不戴华丽首饰,因为我由衷不喜。’
‘那么,礼服头饰由妈妈挑选,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
子函松口气,朝母亲眨眨眼。
子盈出去了。
子函说:‘她不请客,我来请,届时她出现就可以,替她订两套衣服,一套象牙白配鉆冠,另一套玫瑰红晚宴长裙,我去办。’
做母亲的笑不拢嘴。
稍后,子盈向未婚夫抱怨,‘子函真多事。’
印南笑,‘他是关心你,不是你大哥,怎会提那么多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