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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明白谅解?’
‘我知你家境胜过我们,我乐得享受现成,我觉得这是我的福气,我不会自卑。’
子盈松下一口气,印南真大方豁达,没白受高等教育。
能子科技股升到廿八元那日,子盈的礼服送到,子函叫她去试穿。
‘在什么地方?’
‘在我处,我派一个精乖的秘书在家等你,陪你试身,要改的话,立刻寄回去。’
‘几时方便?’
‘你下午可有空?’
约好时间,子盈独自到大哥的顶楼公寓去。
那日天气很好,初夏,风劲,吹走烟霞,可见蓝天。
佣人来开门,子盈一进屋便看到露台外有一女子坐著欣赏风景。
她且不去打扰人家,一迳走入书房。
一眼看见架子上挂著两袭礼服。
一件是象牙白山东丝套装,上衣短短圆角,配小伞型齐膝裙,式样清纯可爱,正配子盈气质,她一看就喜欢,头饰简单精致,是两圈镶鉆头箍。
另一件比较华丽,是背心玫瑰红缎裙,钉不规则透明亮片,在腰下打褶成钟形。
结婚礼服最难挑选,子盈本来一点头绪也没有,现在看见这一白一红两套衣裳,觉得心满意足。
正在抚摸衣裤,想告诉未婚夫,礼服漂亮得不得了,她听见身后有人说:‘是汉斯的妹妹吗?’汉斯是子函的洋名。
这把声音有点熟,应该属于露台上的小姐。
子盈怔住。
‘汉斯吩咐我帮你试身。’
子盈转过头来,完全愣住,站在她对面的,正是她父亲程柏棠从前的女友高戈。
‘是你!’
那高戈却一时没把子盈认出来,也难怪,不过在一年多前见过程子盈数面,美人、事忙,她交游圈子广阔,早把往事丢在脑后。
子盈面色大变,‘你不记得程柏棠?我是他女儿程子盈,你口中的汉斯,是他儿子程子函,你是子函什么人,你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那高戈刹那间都想起来了。
她也大吃一惊,一时说不出话来。
子盈盯著她,年余不见,高戈瘦了,打扮比从前斯文含蓄,仍然全身名牌,决非一名秘书收入可以负担,她今日户头是什么人,可想而知。
‘汉斯是你大哥?’
‘你不知道?’
她结巴,‘我真的不知道。’
‘我不相信。’
‘我在洛城认识汉斯,他带我回来,我真不知他是程柏棠儿子。’
正在这时,子函回来了,‘子盈,可喜欢那顶头饰——’
他看见两个年轻女子怒目相视,尤其是平日温和的子盈,红了的双眼就像会放飞箭,仿佛要打人的样子,实在少见。
‘这是怎么一回事?子盈,你见过我秘书高琪没有?’
子盈哼一声,‘她不叫高琪,她叫高戈,我认得她,子函,叫她走,走得越远越好,以后都不准见这个人!’
子函大吃一惊。‘发生什么事?子盈,你先坐下,有话慢慢说。’
那高戈轻轻说:‘我马上走。’
‘你待我把话说完,子函,这个叫高戈的女人,在去年亚洲经济崩溃之前,是我们父亲程柏棠的情妇。’
子函倒退一步,他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高戈分辩:‘我真的不知,我并无隐瞒我的过去,我也根本不愿回到这个城市来。’
子盈几乎有点歇斯底里,‘子函,你若不与这女人断绝来往,我与妈妈一辈子不会原谅你。’
‘喂喂喂,子盈,静一静,慢慢讲,我有交友自由。’
子盈见子函尚有恋恋不舍之意,心都凉了,‘子函,写张支票叫她走,此事若不即刻解决,你我不再是兄妹,你不必参加我婚礼或是丧礼,我与你同胞而生,一起长大,这件事你若不不听我的,那就算了。’
子函听到这里,不禁心酸,过去握住妹妹的手。
‘我实在不知道她与程柏棠的关系,琪琪,这是真事?’
她点点头,‘子盈说的都是事实,我马上走。’
‘我不会难为你,稍迟我派人送支票来。’
‘我同你在一起,也不是为钱。’
程子函摊手,‘我应当做出适当赔偿。’
‘你们父子都疏爽大方,是欢场中上流人。’
子盈听得啼笑皆非。
只见高戈取过名贵手袋,走到门口,又停住脚步,脸上露出怅惘的神色来,像一时间不知何去何从。
终于她吸进一口气,打开门,走了。
程子函斟了杯威士忌加冰,坐在沙发上,静静喝一口。
‘这件事,不要同母亲说。’
‘……’
‘你说得对,我是该马上与她断绝来往。’
‘……’
‘这不是惹人笑话的时候,小报一登出来,是一世话柄,死无葬身之地。’
子盈长长吁出一口气。
‘不过,那么亮丽的女子——’
子盈哼了一声。
‘你不觉高琪是美女中美女?’
子盈冷冷说:‘是那种夜间把皮除下来一笔笔细细勾画的美女。’
子函忽然笑了,‘男人看女人,同女人看女人,有很大分别。’
子盈拔高声音,‘你们喜欢那种站著也像是躺著的女人。’
子函一怔,不禁好笑,‘你放心,郭印南绝非我族类。’
‘法国人在上一个世纪就叫这种女人horizontal;她们打横做人。’
‘子盈你学识渊博。’
‘我知你心中不快。’
‘她待我是真心的。’
‘我作呕,子函,用用脑,老少通吃,见钱开眼,我并非针对某人,这是事实。’
‘她为何离开父亲?’
‘老爸生意失败,她收拾细软就走,我还记得她肩上搭著一件紫貂,拎著行李逃一般飞往飞机场。’
‘逃生是人的本能。’
‘子函你非得与这女人一刀切不可。’
‘子盈,我也是对事不对人,你自幼温室长大,不知世界残酷,弱肉强食,很多时,一个人所有的,不过是一具肉身。’
‘依你说,有肉卖肉,天经地义。’
子函看著妹妹,‘夏虫不可以语冰。’
‘对,我是井底蛙。’
‘小公主,试过礼服没有?’
‘没有兴趣。’子盈气馁。
‘来,戴上鉆石头箍。’
子盈低头任由大哥替她戴上鉆饰。
‘你看,’子函赞美,‘整张脸晶莹起来。’
忽然,他把妹妹拥进怀内。
多年前,父亲离家,子盈不惯,天天哭,他也是这样抱住安慰小妹。他们是骨肉,他有义务爱她保护她不叫她受到伤害。
‘子盈,千万别把这事告诉妈妈。’
晚上,他见到了高戈。
他写两张支票给她,‘面额比较大,我已背书。’
‘谢谢。’
‘别不高兴,你也知道,我必需这样做。’
高戈点头。
她忽然一问子函:‘子盈几岁?’
‘同你差不多大,你俩都肖蛇。’
‘是吗,我自觉比她大十几廿年不止。’
‘琪琪,人的命运各不相同。’
‘她尊若公主,我贱若烂泥。’
‘琪琪,我从来没这样想过。’
‘所以,我不会难为你。’
‘你难为我?’子函吃一惊。
‘你想想,我若声张,你们父子声誉就好笑了。’
‘琪琪,那么,你也前途尽毁,以后谁还敢碰你?’
‘所以,好好,大家好,我决定在你面前消失。’
程子函称赞她:‘这样明敏,必有出息。’
‘那么,为我做一件事。’
‘请说。’
‘介绍我到富商刘鹤亭处做秘书。’
‘怎么会看上他?’子函讶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