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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琪,你我两姐妹共同失去所爱男人,也许,你比我幸运,你们在一起,每一刻都温馨甜蜜快乐窝心,没有苦涩丑陋,而我,却看到他欺骗的心,在我离开他前一天,我尝试躺到他手臂上,他却对我说,我的头太重,压得他疼痛,他推开我,叫我知道这是离去的时刻。”
雷琤如梦呓一般轻轻诉说,这是她首次提到伤心事。
琤轻轻掀开被褥,琪没有眼泪,没有表情。
“父母爱你,姐与他们两兄弟也爱你,你要振作,我们一家六人安全地在一个屋顶下,我们仍是幸福家庭,你已成年,话我已说完,琪,给你三天,之后,你给我起来,走出寝所房门。”
琪仍然毫无反应。
噩耗一时没有攻入她心房,她还未能接受事实。
这时张主任在房门外说:“琪琪,我替你告假。”
琤说:“那么多人爱你,别叫我们伤心。”
她离开妹妹寝室,掩上门。
琤实在忍不住,蹲坐在房门口,泪流满脸。
雷父说:“我往文家探访。”
张主任连忙答:“文家暂不见客。”
雷妈不禁饮泣。
琪不眠不休,躺在床上不动。
睁着双眼之际,她彷佛可以承受悲剧已经发生,无可挽回,她吃了命运一记狠狠的耳光,金星乱冒,而且,她有其他责任,为着家人,她一定要好好活着。
一合上双目,她却不信文丞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他好似还在给她发电邮。
这样半明半灭受煎熬,雷琪吃不下睡不着,很快落行,她呆坐地下角落,掩着胸口,为什么是我?她不住问。
可是,这种极之普通的悲剧每天发生,每日都有家庭在绝望余烬中,设法活下去。
家人每日三餐,给她送食物,放在门口,待她取食,不去打扰。
琪把食物搬进房间,放进浴室。
雷妈对着老伴垂泪。
“还以为两个女儿的婚姻都有着落,谁知却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她们还年轻。”
“我真难过。”
“文家更不堪。”
“唉,文氏两老真不知怎么活下去。”
“我们应当庆幸那晚琪琪不在车上。”
“太可怕,我不敢想。”
雷琤说:“我要去叫琪琪起床照常过日子。”
“你可有听到她哭泣?”
雷琤嗒然,“没有。”
她轻轻敲房门,“琪琪,琪琪。”
房门倒锁,琤一下没推开,她扬声:“琪,说好三天,不得讨价还价,你已不是十七岁。”
仍无回音。
这时琤鼻端忽然闻到腥臭味,她这一惊非同小可,忽得用肩膀一幢,推开门锁。
雷妈急问:“小琪怎么了?”
幽暗中只见琪琪蜷缩墙脚,琤扶起她,忽然力大无穷,把小妹抱到床上:她是她妹妹,她不觉得重。
琤转头说:“叫阿秋或阿珅回来。”
雷妈连忙跑去打电话。
琪低声说:“我没事。”
琤打开窗,让阳光进来,发掘琪一身污垢。
雷妈低呼:“血。”
琤连忙检查,叹气,在母亲耳边说一句。
“那赶快更衣。”
才三天可琪琪变成一只蓬头鬼。
两兄弟飞车回家,发觉小妹身上全是红斑,立刻慎重,急忙用剪刀剪开她身上运动衣裤,仔细检查。
琪见家人如此紧张,内疚,“我没事。”
琪自己也是医生,“没事。”
雷珅忽然松口气,“是痱子,快备水洗澡,我去取薄荷叶及止痒膏。”
只见雷琪骨瘦如柴,本来精瘦的她此刻手臂似一个十岁孩子,她姐姐心酸。
琤走进浴室,发觉三天来的食物连盘碗全堆在浴缸,小小果蝇滋生飞舞,一股霉臭味中人欲呕。
雷妈顿足,急急叫人帮着收拾。
两兄弟把妹妹扛到另一间浴室,把她泡进温水,一边斥责:“隔一条街后巷就有垃圾箱,把你丢到那处住可好,你是有老父老母的人,如此作贱身体发肤,真正不孝。”
雷琤嘘:“出去出去!”
她喃喃说:“他们懂个屁。”
琤替小妹沐浴。
“我自己来。”
“你自一至三岁都由我服侍,记得吗,与橡皮鸭坐浴缸,大半钟头不愿起来,用水枪到处射,一边叫:‘杀死你蚊子’。”
琤仔细帮妹妹抹身。
她扶她起来,穿好衣服,喂她喝流质健康饮品。
琪缓缓走到楼下。
父母像是又老又廋。
琪挤出一丝笑意,“爸,妈。”
雷爸咳嗽一声,“起来了。”他抓起报纸读。
雷妈轻轻握住幼女的手,“文家低调办事,不设仪式,他们已赴新加坡定居。”
琪微弱点头。
“琪,答允妈妈,从头开始。”
雷琤出来听见,忽然烦躁,“你们就别吵她好不好,你们懂什么?你俩结婚四十年,还有四十年好过,你们懂什么?”
父母唯唯诺诺,不再出声。
“张师母问小琪好些无,什么时候可以工作,现场人手十分紧张。”
雷琪答:“明早我可以报到。”
雷妈又想说些什么,大抵是要阻止,被大女儿一个瞪眼,只得维持缄默。
“大姐,请陪着我。”
“就来。”
姐妹俩躺一张小床上,相拥着。
琪小脸又黄又干,双目空洞。
“你要多吃点,小妹,身体至要紧。”
“明白。”
“小妹。”琤流下眼泪。
“姐,把我幼时趣事告诉我。”
“呵,多着呢,出生时似红皮老鼠,丑得我们吓一跳,又爱哭,双眼像线般睁不开,很可怕,但是,养了个把月,忽然吹气般胖,不久,小手臂一截截,我们忍不住抓住咬,你会哈哈呵呵笑,声音已像圣尼古拉,不久会跑,拉不住,咚咚咚,整天是脚步声,他们两兄弟说你炒得不能集中精神做功课,你最爱悄悄走到他们身后‘哇哈’一声吓他们。两兄弟气得搬住宿舍,可是又说没你的脚步声恍然若失……”
琤发觉琪琪在她怀中已经睡着。
她独自轻轻流泪。
琤自怜自悯,胸中像是掏空一般,平时不想露出失恋蛛丝马迹的她终于痛快地哭了一场。
第二天琪一早出发工作。
廋弱的她像是风吹得倒。
到现场报到,大家鼓掌欢迎。
她穿上生化衣开始工作。
看到墙上贴着遇害女子的照片,琪知道鉴证结果已经肯定这几个人的基因在现场发现。
琪问:“一共几项获得证实?”
“二十二名,还有三十多个样板在化验中,检控官说,已经足够证据起诉,但为着向受害人亲属交待,将发掘现场全部面积。”
琪看到有军车驶离现场。
“他们还在观察?”
“一直仔细研究,说对我们工作态度至为佩服,可以借镜(原文如此)云云。”
“军人纪律真没话讲,大清早,天未亮就集合,精神奕奕,梳洗整洁,比起我们这班疲懒邋遢大学生,巧对比,他们还称赞我们,叫什么?愧不敢当。”
“这小组军人来自五角大楼,叫JPAC……”
一个女同学忽然说:“其中最英伟的是吴上尉。”
“嗯,那么高大那么壮健——”
“好像很向往呢。”
“他却目不邪视。”
“真叫人沮丧,这身生化衣坑人。”
琪琪不出声。
午饭时分,她独自剥一只橘子吃。
同学们还在谈同一话题:“究竟我们为何喜欢男人的浓厚毛发?”
“男子气概呀,上古靠他们出去打猎找食物,文弱书生会饿死女人,因此我们因子一直向往粗线条男子。”
“嘻嘻嘻。”
琪垂头。
她忽然想起,一次在公园约会大丞,天忽然下雨,他俩躲在大树下等车,他把她拉近抱住,用外套的帽斗遮住她一边脸,亲吻她,旁边的陌生人都忍不住笑他俩热情,“嘻嘻嘻”,想到这里,琪的胸口似绞住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