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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秤座事故(3)



“改天吧。”

“日朗,为何颓丧?”

“人的情绪总有上落!”

“你的只落不上。”

“改天吧。”

“我远房表叔自多伦多回来,正找对象呢。”

“你真是会替我着想。”日朗啼笑皆非,“来人几岁,七老,还是八十?”

“三十六岁,一表人才,有田有地,怎么样,还可以吗?”

“改天吧。”

“人家明天就跑了,来看一看,有何损失?”

“到了晚上,我的脸都不上妆。”

“就衬衫牛仔裤的来吧。”

“给我二十分钟。”

范立轩在那一头讲了地址。

去看看也好,给自己一个机会。

别笑,很多婚姻就是这样看成功的。问题不在看,问题在一个人在当时有多想结婚。

想得够厉害,一定会成功。

日朗准时到了,头发梳一根辫子,只抹了一点儿口红,懒洋洋叫了一客鳗鱼饭。

立轩这才同她介绍,这位表叔叫文英杰,那人长得不过不失,谈吐中规中矩,整个人看上去普普通通。

白来了,日朗想,不如饱吃一顿。

日朗总想恋爱一次,她不急找归宿。

每当心情欠佳之际,日朗吃得很多,也不见胖,全消耗在忧愁里了。

吃毕,抹抹嘴,先告辞。

立轩朝她抹脖子使眼色,她只是假装看不见,到柜台为他们付帐,给了很丰富的小费。

不能叫这些老华侨以为都会女性就会骗吃骗喝。

立轩追出来。

“看不上眼?”她问。

日朗摆手,“千万别那么说,折煞我也。”

“人家中英文造诣都非常好,为人敦厚,又有盘赚钱的生意。”

“真是,打着灯笼没处找。”这是真心话。

“感情可以培养。”

日朗笑了,“那你为何尚小姑独处?”

立轩瞪着她,“你又干吗偏要触动我的伤心处?”

“立轩,对不起。”

范立轩的男友英年早逝。三年多了,立轩努力事业,不再用情。

各人有各人的伤心史。

不打仗也似劫后余生。

半晌立轩说:“改天见吧,缘份未至,徒呼荷荷。”

日朗充满感慨地回家。

电视还亮着,小小荧屏,不知陪她度过几多黄昏。

日朗掀开被褥,刚想钻进去寻好梦,电话铃又响了。

这范立轩,还有什么话要说?

真啰嗦。

“喂,还有什么吩咐?”

对方却是另外一个声音,“日朗吗?我是晨曦。”

折腾了一夜,日朗几乎已经忘记黄昏发生过的事故,不禁一呆。

这陌生女子在什么地方得到她的通讯号码?

“是酒保老庄告诉我的。”

原来如此,“你好吗,在收拾行李吗?”

晨曦说:“我来同你话别。”

“有没有人送你?明早我来接你往飞机场如何?”

日朗边说边抬起双眼,目光很自然地落在面前电视机的荧屏上。

这一看非同小可,她张大的嘴再也合不拢来。

荧屏上映像并非什么怪物,而是正在与她讲电话的晨曦。是她!美目盼兮,巧笑倩兮。

日朗连忙揉揉眼,没看错,的确是晨曦的特写,她的表情配合了她的声音:“喂,日朗,你看见我了吗?”

怎么会这样?

日朗困惑地问:“你在电视台直播室?”人家怎么会放她进去对着全市市民打私人电话。

“不,”晨曦笑,“我暂时征用了你的电视机。”

“我不明白。”

“我的通讯器同时配有映像设备,民间电视机全部适用。”

日朗大奇,“那你可看到我?”

“不行,你用的只是一具普通电话。”

“晨曦,你是哪一国人,为何科学如此进步?”

“这种设备你们也已经发明,没什么了不起。”

日朗啧啧称奇,“我可以看出你的精神已经好得多了。”

晨曦黯然,“强颜欢笑。”

“会过去的。”日朗安慰她。

“要多久?”

日朗为难,这怎么说得定?“有人一两个月就置之脑后了。”

可是像范立轩那样的个案,又可能是一辈子的事。

只见晨曦说:“我已经有心情准备要长与失意作伴。”

“你不会的,”日朗笑,“你尽管放心,你很快会找到比他更好的人。”

晨曦不再追究下去,她只是说:“日朗,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愿望是什么?”

“愿望?呵,对,我可以祈求世界和平,永无战争吗?”日朗存心开玩笑。

“那,我做不到。”

“瞧你,总问人要什么,等人家开了口,又频频说办不到,咄,真无用。”

“对不起。”

日朗看着她,“不用,我什么都不要,我什么都有,厨房冰箱里塞满食物,睡房衣柜里都是四季衣裳,我有三十多只手袋,六十多双皮鞋,我没有愿望。”

“日朗,你真有趣。”

“把你的地址告诉我,明天我来接你。”日朗亦笑。

荧屏上忽然出现了一张街道地图,日朗一看,“呵,你住在我附近,好多了。”

“会妨碍你上班吗?”

“我上午有空。”

“我清晨五时起飞。”

“什么?”日朗一怔,“有那样早的班机?”

“有,我三时正在家等你。”

日朗后悔得不得了,这等于说,她今晚的睡眠完全报销了。

所以,舍命陪君子这句话真不会错。

焦日闭早已过了不睡觉也可以如常生活的阶段。二十一岁之前,何用担心作息时间,无穷精力,玩玩玩,日日玩即可,后来说什么都得略眠一眠,到了最近,非正正式式上床睡上八小时不可。半夜若有什么事起来过,第二天休想好好集中精神。

这件事教训焦日朗,凡事不可一早夸下海口。

她苦笑着拨闹钟。

这时,电视又恢复播映午夜旧片,字幕打出来,片名叫月儿弯弯照九州。

日朗喃喃道:“月儿弯弯照九州,有人欢笑有人愁。”

她呢,她不见得比谁快乐,也不见得比谁更不快乐。

坐在床沿,焦日朗睡着了。

梦见岑介仁对着她吼:“你懂得什么?我只得一条入路,却有六千多条开销,我不设法弄钱,行吗?”

日朗一愣,醒了。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真让岑介仁吓怕了。

不能同这样的人在一起,她不要接受岑介仁的人生观。

这个人,将来即使积储到一两亿,恐怕仍旧会这样穷凶极恶。

不知是什么人什么事害苦了他。

然后,在这半明半灭的午夜,万籁俱寂的时刻,日朗的心忽然明澄碧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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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于刹那间明白过来,晨曦自什么地方来,又要回什么地方去。

日朗很镇定,看了看钟,便沐浴更衣,拿着车匙出门去。

晨曦就住在附近一幢大厦里,这一区因在山上,可以看得到海景,故此高层住宅大厦耸立,如一支支铅笔插在一起,毫无性格可言。

任凭哪个天才住了进去,也自动变成芸芸众生中一名。

晨曦在楼下等她。

只挽一件小小手提行李,披一件薄薄长外套,不知是什么料子,轻柔若无物,颜色如云如雾,加上一把秀发,在风中飘拂,看上去更超尘脱俗,宛似神仙妃子。

日朗推开车门让她上车。

晨曦向她道谢。

日朗问:“往何处去?”

晨曦看她一眼,微笑,“你明白了?”

“是,你要去的地方,不是我们的飞机场吧?还有,你所乘的飞行器,也不是我们的飞机吧,80MB?”

晨曦腼腆,“对不起,瞒了你那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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