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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秤座事故(4)



“不、不,你没有瞒我,是我自己迟钝。”

晨曦笑了,“请往西郊驶去。”

“遵命。”

清晨,天尚未亮,交通顺畅,日朗把小房车开得飞快,得心应手。

“在我们这里三百多个日夜,搜集资料,有何心得?”

“我的研究范围十分狭窄。”

“让我猜,你的资历相当于我们蟟会系的博士生吧。”

“是,我特来做我的博士论文。”

“题目是什么?”

“地球人类男女的爱情生活。”

日朗摇头,“啧啧啧,你选了一个很坏的题材。”

晨曦低下头,“可不是,我有位同学比较聪明,他的题目是人类母子之情。”

“呵,那可观得多了,人类相当钟爱他们的后裔。”

“日朗,”晨曦讶异,“你对于人类很有了解。”

日朗哑然失笑,“那因为我是一个人呀。”

晨曦用她那碧清的妙目看牢日朗,“人最不明白的正是人,在人群中又最看不清自己。”

“喂,客气点好不好?”

“人类的女性其实相当伟大,刻苦耐劳,爱护家人。”

“可是我们性格上弱点甚多。”

“比起男性高尚得多了,”晨曦评判道,“奇是奇在地球上除了少数突出的男性外,一般普通男人好似无甚作为,随便做一份无关轻重的工作,养活自己,已经满腹牢骚。”

日朗想到岑介仁,不禁笑得弯腰,继而叹息。

“地球女性是很吃苦的。”

车子驶往郊外,道路开始偏僻。

“请往右转。”

“是。”

“前面有一模一样的两条叉路,仍然转右。”

日朗问:“你在地球上的经历,不算愉快?”

“他叫我再给他一点时间,可是我不得不走了,我导师催我交卷,家人想念我。”

“你的选择正确。”

“但是我对与他共度的良辰美景无限思念。”

日朗“嗤”一声笑出来,“恕我直言,地球人还有什么新鲜伎俩,不外是在晨曦或黄昏里喝香槟跳舞之类。”

晨曦睁大了眼,随即叹口气。

“是,但是我觉得很有味。”

“你把那一套带回家发扬光大不就行了。”

“不同的人,不同的感觉。”

日朗问:“转左还是转右?”

“一连七个弯,均住右转。”

“你家在哪里?”

“不远之处。”

“能告诉我吗?”

“你可听过天秤座?”

日朗吸一口气,也许晨曦说得对,不算太远,在春季晚上,天秤座四颗大星可以用肉眼看得见,它的右边是处女座,左边是蝎子座,每年到了秋分,太阳进入天秤座,日夜均匀,故名天秤。

日朗到这个时候才开始觉得无比困惑:“你们在地球上毫不忌讳地来来去去,有多少日子了?”

晨曦讲得比较含蓄:“地球上各种现象一向是大家研究的目标。”

“为什么,因为我们落后?”

晨曦笑,“你们心不在科技发展,故成绩略差。可是也有很多地方值得我们借鉴,譬如说,你们是那样懂得享受生活。”

车子转到第七个弯,在车头灯照明下,面前忽然出现一小块草坪。

“到了。”晨曦说。

“航天器呢?”

晨曦着一看时针,“接应飞行器过十分钟就到。”

“飞船停在何处?”

“云上。”

日朗大奇,“地球各航天组织可知道你们踪迹?”

“双方是绝对有默契的。”

“可是各国从不向人民公布。”

“以免引起不必要恐慌。”

“恐慌?”日朗摊摊手,“我会尖叫奔跑向你扑杀吗?”

晨曦凝视日朗,“如果我不经意露出本相,你可能会害怕、逃跑。”

日朗苦笑,“信不信由你,我见过更可怕的人与事。”

“真的,”晨曦说,“若干地球人露出原形,丑陋无比。”

“大家都是靠皮囊及表面工夫遮遮掩掩罢了。”日朗讪笑。

“日朗,听着。”晨曦忽然正经起来。

“是,请吩咐。”

“日朗,别的我做不到,但是我可以赋你在时间隧道随时出入的本领。”

日朗一呆,“那有什么好处?”

晨曦微笑,“怎么没有好处?你可以重新回到生命中最快乐的一天去,重温旧梦。”

日朗问:“只是那样?”

晨曦见她一点也不稀罕,不禁啼笑皆非,“凭人类的科技,再过两个世纪都办不到呢。”

日朗大感不解,“在自己过去的生命岁月里进进出出,有什么意思?”

晨曦蹬足,“为期三个月,三个月内你可以回到过去任何一天里,进出随意。”

她忽然伸出手,替日朗手腕扣上一只镯子,“但,你不能跑到别人的生命里去,你也不能改变一切已经发生之事。”

日朗大笑,“啐,那我回去干什么?”

晨曦看着她,“你总有比较快乐的一天吧,再活一次,有什么不好?”

“谢谢你,晨曦,但我可能用不着这一件法宝呢。”

“还有——”晨曦还想说些什么。

这时日朗已经听到一阵轻微“嗡嗡”声。

“日朗,再见。”

日朗问:“我们有可能再见吗?”

“或许永不。”

“很庆幸可以认识你。”

晨曦与她拥抱一下。

日朗爽快地掉头就走。

她听到飞行器接近的声音,以及引擎喷向地面的热量,终于忍不住,回头望,但她只看到草地被压扁部分形成一个圆型图案,而晨曦与她的飞行器在短短几十来秒钟内已失去踪影。

她是唯一为她送行的人。

真没想到焦日朗会结交一个异乡人为朋友。

日朗回到车内,驶入市区。

抵达办公室的时候,曙光甫现,天空呈鱼肚白。

日朗揉揉眼,疑是做梦。

但是一天工作已经展开,她也开始小跑步,在写字楼里扑来扑去,有时急得头昏,所以嘴里总含着一小块巧克力糖,增加体能。

偶尔有一分钟空档,她也会想:多没意思,每天重复同样的琐事,做来做去做不完,可是不做又不行,做了多年也不见成绩效果。今天洗完头明天又脏,洗头水用完又得重买,若不是为了老的小的,多活三十年少活三十年也没有分别。

岑介仁母亲去世,日朗也跑到岑家帮忙,老人真争气,星期三还在处理家务,星期五就去世,只在医院耽了三十多个小时。

床上还搭着她前两日洗净的替换衣裳,桌上放着未看完的报纸,办完事肚子饿,吃的是岑母煮的咸蛋。

说也奇怪,同样的事对焦岑二人却有不同的反应。

日朗经过此事,更加对世情看淡,只觉事事无所谓,并不想争。

但岑介仁却说:“当然要趁活着挣更多吃更多,好好享受,不枉来这世界一趟。”

所以日朗觉得他俩已经完全失去沟通。

中午太阳隐隐约约出现一会儿,接着又下起雨来。

日朗想:晨曦不知到家没有?

她举起手来看表,这时又看到腕上那只陌生的时计。

科学越是先进,仪器越是简单。这只时计,看上去同腕表没有什么差别,但已经可以控制时光隧道的出入口。

日朗苦笑。

据晨曦说,三个月内,她可以随时进出前半生过去的岁月,重温旧梦。

为什么限时三个月?

可能是因为九十个日夜之后,时计能源会告用罄。

日朗蠢蠢欲动。

这真是一个人罕有的奇迹,可惜她只能回到自己过去的岁月里去;否则,她愿意到别人的生命去浏览参观。

回到什么阶段里去好呢?

日朗沉思,有哪些日子,是值得再活一次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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