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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里的六月(5)



家申怔住,没想到她会如此调笑。

“不过,”陆月说下去:“你已经结婚,一直戴着婚戒。”

家申低头,是吗,他还记得他有家室?

这时陆月站起,有黑色大车缓缓驶近,司机来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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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示意家申也上车。

家申坐到她身边,一路沉默。

在这狗一般的生涯里,使得一个人一天天活下去,不外是这样小小蜜之味。

他的心跳得很厉害。

管家看到他们一起回来,有点意外。

家申淋浴后继续工作。

妻子告诉他,因盛情难却,已决定带孩子们一起乘船游览夏威夷群岛,得迟数天返家。

她是粤人,家人都在一地,闹哄哄大家庭,感情十分融洽,因为祖上有赚钱的小生意留下给他们过活,吵不起来。

但是结婚数年,家申始终无法投入她一家人。

小生意人都有一个样子:精明、世俗、并且有点气焰。家申与他们谈不来。

那边陆月已经回到六楼办公室。

助手向她说:“你让我调查的那个人,资料部说,陆先生已经查过。”

“你得到什么消息?”

“唐家申在本市其实是个名人,古歌上刊出照片及履历,但他是个低调写作人,从不接受访问,并无一手资料。”

“一些数字总还有根据。”

助手说:“唐先生父母在他两岁时离异,他随生母生活至十岁,她患癌症辞世,他只得与父亲居住,但他也在他二十岁时离世。”

陆月想,他也是个孤儿。

“唐先生结过两次婚,第一次很年轻,对象是大学同学,维持了四年,分手不久与第二任妻子张琳结婚,育有一子一女,分别是五岁及两岁。”

陆月“嗯”一声。

“唐先生本在大学教书,兼职写作,他获得校方赏识,可是大好前途,因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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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他什么?”

“他与系主任太太传出绯闻,他受劝辞职离校,据有关人士说,他行为散漫,放荡好色。”

陆月嘻一声笑出来。

连助手都说:“男人就是男人,句号。”

“第一次为何离婚?”

助手答:“我也离过一次婚,再冷淡死拖下去也没意思,不如分开。”

“当初呢?”

助手又说:“当初也不知是怎么结的婚,一半是怕寂寞,另一半是社会压力吧,凡人就是这么过活,朱因,你不同,你是小公主。”

陆月讪笑,“我还算小?这份家当,也不是我的,我只不过是陆氏机构会计及精算部门主管。”

助手说下去:“唐家申长的十分漂亮,英俊的面孔身段有种书卷气,他不喜露面,也不多话,几本著作相当畅销,可惜不愿多写。”

“那么,何以为生?”

“他妻子有点妆奁。”

哦,原来如此。

“陆氏不是打算收购标准出版社吗,最好连旗下写作人一起签约,电脑再进步,该一行还是全靠人脑,作者极为重要,重整后把标准出售,可得利润。”

朱因却想,已经结过两次婚,“他几岁?”

“三十六,新中年,男人最彷徨的时刻。”

这时会计部同事进来开会,她们只得停止谈话。

下午,女佣进来替客人整理地方,放下鲜花,午餐以及当天报纸,服务比一般酒店周到。

“陆先生还是希望与客人一起吃饭。”

有时陆月会在,有时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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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她没有出席,家申固然失望,可是,也放下心来。

陆明却出现了,他说:“唐先生,招呼不周详 ,请谅。”

“别客气。”

老先生问:“明官你打算如何招待客人?”

家申只得说好。

晚饭后陆明先陪他参观一百号饭店,”这也是我的生意,托赖,很受人客环艺,座位已订到十二月。”

餐厅布置优雅舒适,名贵而不耀眼,品味颇佳。

陆明问:“唐尼喜欢吃什么菜?”

家申轻轻回答:“与喜欢的人在一起,吃热狗就很好。”

陆明微笑,“浪漫主义,可惜这年头,女士们都喜欢豪华场面。”

陆明请甜品师傅取出银盘,上边放着许多糕点,但家申看不到玫瑰酥。

陆明又说:“人生无常,先尝甜品。”

这时有美貌女子向他迎来,吻他脸颊,看到家申,一怔,“请介绍给我认识”,手已经搭住家申手臂。

家申轻轻闪开。

陆明笑说:“BB你有我还不心足。”

那女郎答:“那么多男人,那么少时间。”

家申不禁有气,一直还说男人好色,再冤枉没有。

陆明陪家申到桥生会所。

门外站着保镖,看到陆明恭敬招呼。

原来陆月的大哥俨然是一个小小白相人。

他对家申说:“BB是一个颇有名气歌星,如不是太过爱玩,可以更红,她们在一百号吃晚饭,会过来这边跳舞。”

“陆月也喜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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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明笑:“你叫她陆月?祖父与我都叫她朱因,我这个漂亮的妹妹不爱热闹。”他俩走进会所。

陆明说下去:“朱因每晚衣着艳丽,那是祖父吩咐,他病了六七年,十分厌烦,叫朱因穿鲜色,吩咐家里插红花,朱因平时上班只穿白衬衫灰套装。”啊。

会所内全部用深紫与金色丝绒,十分冶艳,时间还早,客人未到,制服暴露的女侍笑着迎上,“明官,这么早?”

“记住唐先生,他是终身贵宾。”“明白。”

陆明问:“唐你喝什么?”“可有咖啡?”

陆明微笑,“你是老派人。”

家申听了很受用,他浪得虚名,一直委屈,没想到陆明替他平反。

这时,会所天花板上忽然落下一匹红色缎带,家申抬头看去,一个半裸女子缠着红缎带缓缓翻滚而下,姿势曼妙,神态冶艳,十分诱惑。

家申看的发呆,这么新鲜!“这是会所表演之一。”

那女子落到地面站定,朝他们飞吻。

陆明说:“那边还有。”

家申不得不跟着他到酒吧后方去开眼界。

他心里想,桥生会所,根本是个软性色情场所。

陆明自酒保手上接过一枚钥匙,在一扇门孔转动,那扇门忽然朝上升去,隔着玻璃,一个少女媚笑着朝他们眨眼,她缓缓脱掉外衣,走上弹床翻筋斗。

家申对这些一点兴趣也无,连忙转过身子,他说,“会所生意一定好得不得了。”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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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红灯区,也有这种玩意,十块钱隔着玻璃看一分钟。

陆明有点诧异,“不够劲道?”

家申赔笑,“我还有工作。”他回到寓所。

在书桌前坐下,他忽然苦笑,在二十多岁时他已经不喜欢色情场所。

现在他只希望与了解他的人做紧紧聊天温存,那已经是天堂。

深夜,有人敲门。

家申扬声:“谁?”

“宵夜。”

家申走过去开门,“不用了——”

门外站着一个穿金色闪光缎子晚服的浓妆女子,假睫毛似两把小扇子,她可以嘟起红唇,一只手撑着腰,另一只手握着一瓶香槟。

她笑笑,“你好,英俊的人。”家申几疑看错听错,他只得说:“这里不是酒店。”

“明官叫我来,我叫玛茜。”

家申这才恍然大悟。

如此殷勤招待,他无福消受。

他很礼貌的说:“我想不,我在等一个人,你请回吧。”那金衣女郎像是不相信有男人会拒绝她,极可能也从来没有男人那样做,她怔住,“你叫我走?”

家申答:“我等的人就要到。”

他掩上门,上锁。

他吁出一口气,坐到安乐椅里,他不是一个没有选择的人,很多时连他自己也不相信会那样傻。

第二天一早,他起身跑步,但见不到陆月,那小贩出售的热狗,味道变得似厚纸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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