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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里的六月(26)



可见还是年轻,梅妈叹口气。

春茗那日,管家劝说穿鲜色一点。

陆月不愿,她选浅灰色套装与衬衫,平跟鞋。

管家说:“我替你取出套珠饰。”

陆月答:“我将嫁朴医生为妻,医生薪酬不能负荷的物质,我不考虑采用。”

梅妈亦觉得宽慰。

高律师接她去出版社。

电梯门打开,同仁们以为有一个气焰高傲衣着夺目的年轻女子走出,却只是看到一张清秀白皙小脸。

陆月见到出版社装修模样实用,倒也高兴。

同事们正搓麻将,噼啪响十八热闹。

“陆小姐你也来。”

高律师笑,“我可证明朱因不懂牌章。”

“国粹呢,奇是奇在家申也一窍不通。”

这时附近茶餐送茶点上来,都是些极之油腻粗糙的食物,可是这种炒饭粉面往往最可口,陆月看到蛋挞,连忙抓起一个放嘴里。

副编笑,“我们这里不提输(书)字,读书叫视察业务,哈哈哈哈。”

“我们最新的业务报告,由唐家申亲自撰写,我取给你看,”助编兴致勃勃,“请到家申办公室,这里静一点,诚实的报告得失许多名家,要追杀家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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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进办公室就知道“艺术家在此工作”,宽大办桌上堆满杂物,好像什么都不舍得丢弃,亦无人收拾:空汽水罐、糖纸、蛋糕盒、旧报纸、剪图、大样。。。。。。应有尽有,陆月找一个空档坐下。

助编给她一份报告,以及一碟肉丝炒年糕。

“年高年高,年年高升。”

陆月把整碟吃光,助编帮她收拾碟子,一边说:“陆小姐你的口红糊了点。”

她出去了。

陆月正在读报告,顺便伸手进手袋取出口红及小镜子。

家申写书评十分坦率,虽具建设性,但是许多写作人当作品如子女般溺爱,完全不接受意见,叫阁下指正,即敬请大家叫好,难怪唐家申得罪人,也怪不得标准书评这小小刊物如此成功。

陆月对牢小镜子抹上口红,忽然在镜子反映内看到一个人。

她手上镜子落到地上。

这时,那人轻轻走过,接过她的唇膏筒,帮她搽下唇,才描两下,不得不停下。

陆月只觉她自顶至踵所有细胞都开始麻痹。

那人当然是唐家申。

他仿佛得知陆月在这里,不知从飞机场还是家里流星般赶来见她。

他双手颤抖,终于放下口红,凝视陆月。

陆月亦无比凄惶的看牢他英俊熟悉的额角。

终于唐家申叹口气,“陆月你何故折磨我,又何故折磨你自己。”

他走到窗口,背着陆月站住不动。

陆月知道感情上最坏一件事是痴缠,她应当站起离开出版社,现在,马上!

但是唐家申对她的吸引力实在太强烈,她内心叫苦,可是身不由主,走近他,自背后拥抱他,把脸与胸贴到他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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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长长吁出一口气,像流浪儿终于回到家里,他身上每一个弧度都紧贴她,他知道她要什么,她依着她再也不想走开。

她在心底叫他:家申。

他像听到她,轻轻答:“这里。”

她又唤他,呵家申。

“是我,在这里。”

她把他扳过来,仰起头,找到他嘴唇。

到这个时候,她知道她最爱的是什么人,呵决不是朴医生。

当下家申呢喃问:“你最爱谁?”

“你。”

“再讲一次,陆月最爱谁?”

“家申。”

她简直想设法钻到他皮子底下去。

每一次相会都在半公众场合,所以偷欢是人类最最追求的罪恶享乐。

家申在她耳边说:“让我给你蜂鸟。”

“家申,”陆月的声音更低,“我俩可似野兽。”

他却说:“那不正确,这些日子,除我之外,我并无别人。”

“家申。”

“你就不可以说同样的话。”

“你为什么离开我?”

“我只有一个要求,陆月,我可以为你做许多事,但我决不可空忍与别的男人分享你。”

陆月埋头不语。

“我以为你已准备结婚。”

他紧抱着她不放。

一边高律师在外头输了副大牌,觉得无味,抬头找陆月,却不见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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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找到办公室,看到她与唐家申拥抱,两人想要掐死对方似,高律师知道他俩关系,不禁叹一口气,他轻轻掩上门。

奇怪,他又坐回牌桌,在他眼中,小陆月虽然娇俏,但长相略嫌削薄,他不明怎会有那许多男人为她神晕颠倒,可能他高某体内有免疫功能,应当庆幸。

高律师又输一次。

这时家申与陆月藏到桌底下。

“你回去想清楚,我在这里等你,今天晚上九时,我与你一起走远远。”

陆月愁着。

“只有你与我,你若不来,也不必解释,我完全明白。”

“要收拾什么?”

“什么都不用带,我不信我养不活你。”

外边人有叫:“陆小姐,电话找你。”

“家申,你在何处?”

家申把陆月拉起,抱到椅子上。

他在她耳畔说:“以前我只当陆明是渣滓,现在我开始明白他的心态,我也有掐死你的念头。”

陆月不出声。

“从前有势力的男人动轧叫心爱的姬妾陪葬,不舍得,带着一起走,也有道理。”

他的手在她脖子越扣越紧。

终于放松。

高律师敲门,“朱因,朱因。”

陆月缓缓站起,唐家申替她整理衣领。

她拉开门与高律师离去。

在车上,高律师低声说:“朱因,你如果要结婚,无论嫁谁,事先必须叫他签署协议书;一旦分手,只可分得若干现款,千万不可托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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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月不回应。

“朱因,俗云男欢女爱,你不应愁苦,如此苦恼,不是好事。”

陆月浑身微微颤抖。

“朱因,我们看着你长大,知道你苦处,可是,你一直被爱,陆先生惜你如他眼睛瞳仁,那已经算是幸运,我们看不得你吃苦,你凡事要想清楚。”

陆月低声地嗯一声。

“说到底,梅妈,阿洪,我,都是闲人,像古希腊歌剧中的咏唱团,站在主角背后,怕观众不明白,唱辞对剧情提供一种解释:‘小陆月自幼寂寞,渴望被爱,于是,她身边的忠仆向阿典娜祈祷,盼望她得到真爱’。。。。。。”

陆月忍不住笑了。

“我们起不了大作用。”

“不,高律师,你们都是我守护神。”

“朱因你就这点纯真叫大家死心塌地对你。”

陆月伸手过去拍一下他的肩膀,高律师忽然半身麻痹,有些女子,就有此魅力。

他轻轻叹一口气。

陆月转到他事务所,坐下,要一杯拔兰地,缓缓喝下。

她说:“我要现款。”

“请把数目告诉我。”

陆月说了一个数字。

“我替你存入户口。”

“我希望随身带着。”

“你打算出游?”

“高律师,我要私奔。”

高律师处变不惊,他平静地说:“我即刻叫人替你做美元本票,分十张,你带着护照到任何银行即可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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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月牵牵嘴角,“你不问我同谁?”

“朱因,我只是陆家律师。”他停一停,“我当然希望那人是朴医生。”

“梅妈会伤心。”

陆月强词夺理,“她会明白。”

高氏叹口气,“可要订飞机票?”

“去何处?”陆月反问。

“私奔嘛,当然去大溪地或是巴哈马,要不,意大利的卡普利岛。”

陆月说:“去到飞机场再说,也许是里奥热内卢。”

“朱因,你要小心,钱财是身外物,护照得贴身收好,否则,回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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