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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月轻轻答:“也许,我不再回来。”
高氏没好气,“朱因,你欠一身揍。”
陆月拉住他手臂笑。
高律师说:“快别这样,人家看见会说话。”
这时下属送银行支票进来。
陆月站起说:“我告辞了。”
高律师叮嘱:“多带件衣服。”
陆月心神不定,唐家申这人仿佛就在她身边,她闻得到他,感觉到他呼吸,他的大手,像永远在她脖子上轻轻抚摸。
收拾什么衣物呢。
陆月把所有最绮丽的内衣都取出放进行李袋,私奔嘛,就该如此傻气。
女仆进来,陆月心虚。
她报告说:“朴医生说,他做完手术马上见你,九时、十时,不一定,叫你别等他吃饭。”
陆月沉默。
“我去做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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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月想起说:“那玫瑰绿豆糕,叫厨房做半打,放瓷罐里给我。”
“还有呢。”
这许是最后一次吃家常菜了,下次不知是什么时候,她虽不饿,也说:“给我一碗鸡汤银丝面。”
“马上做。”
陆月看着房内拉杂身外物,都不舍得,却又都不在乎,难道还把整幢一百号扛着走不行。
她第一个问题会是“家申你把我带到何处。”
也许根本不用离开本市,可能只是去他小小的公寓。
稍后陆月让助手陪她走遍一百号上下。
她在这里住了二十年,要好好告别。
助手以为她视察装修情况:“连日带夜赶工,做得很快,住客等着搬入,朱因你仍然住顶楼?那些破旧原木家具,可都还留用?
要是你喜欢简朴,日本大师山本羡的作品最适合不过......”
陆月不出声,她的手心一直微微冒汗。
“朱因,你不舒服?可要休息一下,你看你耳朵烧红,许已发烧,叫朴医生看看。”
陆月知道是为什么,是为着朴正恩。
她亏欠他。
向来都是别人欠她:一屋成年人,包括律师警员及保姆,都对一个少女与陆儒的关系视若无睹,他们不愿也不能采取行动。
她变相被关在塔里这么些日子。
现在要走了。
助手与她巡到一百号餐厅。
助手说:“看到没有,客人还在排队轮候第二档,都下午三时多还等吃午餐,一天入三百磅龙虾还是不够用,都没来源了,我却最喜欢羊肉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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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衣着时髦的年轻男女丝毫不觉不耐烦,轮米般等候空位。
侍者用免费咖啡及糕点挽留招待他们。
陆月疑惑地问:“为什么他们心甘轮候。”
“整个行业也想知道,连在一百号门口排队亦成为时尚社交活动,下雨也不怕,我们有免费雨伞雨衣。”
陆月忽然说:“明官有办法。”
“呵,朱因,明官真可惜可是,想起他真心炙,他不在,幸亏还有你。”
陆月低头,“我有什么用。”
“朱因快别这么讲,此刻数百人听你号令。”
她们又到会所巡视。
经理与领班正招考新工作人员。
年轻漂亮的男女站成一排。
经理轻轻说:“一号与三号太倦,五号及十一号有点邋遢,十八与九年纪大了些,二十,二十一不够高,都请他们回去。”
有人取出制服,交给他们试穿。
陆月忽然谦卑,这才叫做正当职业,用力气换取酬劳,她与这般年轻人有什么不同?有,现在,她是大老板,她付他们薪水。
这时,有人端椅子过来请她与助手坐下。
不一会,那班人穿着制服出来,那是男女同款,一式的紧身白色背心及黑色长裤,十分别致,只露双臂,可是已经诱惑。
陆月认为看够,轻轻站起,经理与领班连忙说:“陆小姐,我调杯鸡尾酒给你喝。”
助手答:“不客气,下次再来。”
陆月与她回到办公室,助手说:“会所侍应生收入非常好,好得他们从不放假,柜台几乎不设找赎,一百,五百,一千那样换几瓶啤酒,其余都是小费。”
陆月的心一早飞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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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上两支针像是动也不动,不知过多久,仍是五时十分,五时十分了起码半个钟。
陆月到顶楼泳池,装修工人正在加建更衣间,看到她说:“陆小姐,小心脚步”,他们好像都认得她。
她走到露天池往下看,市肺公园的树木已发出新枝,隐约一搭搭嫩绿,不久便一片翠绿。
陆月说:“看到那个小小热狗档吗,很受欢迎。”
“朱因,热狗再好吃也去不到哪里。”
可是——
助手说:“这里冷。”
陆月点点头。
走廊里碰到秘书:“梅妈叫设计师绊住,她问有没有事。”
陆月摇摇头。
她回到房内,忽然觉得累,躺在床上不知不觉入梦。
家申不放过她,腻在她身上搓揉,“家申,”她轻轻说:“我要休息”,家申只是笑,仍然抱紧紧,她抓住他头发,“家申,我们走远远”,闹钟响起。
她跳起,原来已睡那么久,七点多了,差些睡过头。
陆月连忙梳洗,面孔抹一层油,头发用丝绒线帽子压住,换上运动衫裤,吩咐司机等她。
她提着行李与那罐糕点,下楼去了。
司机迎上,“陆小姐,下雨,可要添多件外衣。”
陆月点点头,司机立刻叫人拿下来。
他接过她简单行李,“陆小姐,去何处?”
陆月穿上外套,“到标准出版社。”
下雨车挤,在红绿灯前排长龙,陆月坐在车内,全身紧张,她握住双手。
——“朱因,叫朱因进来”,十六岁的 她握紧双手,迟疑地走近那个她叫祖父的身边,他伸出手轻轻搭着她肩膀,“朱因,你若不高兴,可以立刻出去”,他拉近她,把她的头按在胸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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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小姐,到了。”
“什么时间?”
“八时四十五分。”
还有十五分钟,司机却已经打开车门,张伞,等陆月下车,一连串做惯的动作爽磊舒服,陆月想,以后没司机用了。
她下车,在转角迟疑片刻,她觉得还是到九时正上楼妥当。
就在这个时候,一辆计程车停下,车门推开,有人抱着小孩下车。
下雨,一手抱孩子,另一手提行李,还要伸手进口袋掏零钱,那人有点尴尬。
他是唐家申。
他来了,陆月的心快乐跳跃,她想立刻迎上。
慢着,家申抱着孩子。
为什么?
只见那小女孩伏在爸爸肩上,胖胖手指抓紧他后颈,连领子头发皮肤都一把捏住。
小孩眼尖,陆月看到她,她也看到陆月。
两只亮晶晶的眼睛瞪着对方。
这时唐家申摸出钞票付给司机。
小女孩像是在说:我知道你是谁,你是要把我爸爸抢走的女人。
他带着孩子!
他莫非要带女儿一起私奔。
啊,不止他们两人,唐家申想清楚之后,放不下女儿,这是他的骨肉,他舍不下。
陆月忽然镇定,忐忑整日的心刹那十分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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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小还仍然瞪着她,明亮双眼如要审判她:我不会给你好日子过,你抢我爸爸!
说时迟那时快,她忽然把一枚铜钱掷向陆月,它滴溜溜滚到陆月脚边。
唐家申背着她们,不知片刻间竟发生那么多事,他没看到陆月站在墙角。
只见他另一手护着小女儿的头,把她如珠如宝般抱紧紧,走上出版社,唐家申最爱是谁,已一目了然。
陆月呆呆站着。
司机仍然撑着伞,静静等她吩咐。
这时,在街灯下,陆月看的小女孩掷向她的不是铜角子,她蹲下拾起,呆住。
那是一枚圆形硬纸剪成的棋子,上边有化字演变画出的老鼠,陆月当然认得这出自她的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