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洁如新(4)



“小志哥,”她说:“我可否请教你关于英语上的疑点。”

“你英语对话已相当流利。”

她摇摇头,“那不足够,我想学俚语。”

我看着她秀丽五官,上帝造她之际,肯定心情特佳,用了许多心思,她是美人。

妈妈说我一次自幼稚园下课,曾经嗟叹:“班上没有美女”,大人因此笑得前仰后合,可见我自小贪图美色。

只听得阮津这样说:“前日我在学校听见两个男同学玩笑,一人戴上面具,重呼吸两下,忽然对另一人说:‘我正是你父亲’,大家都笑了,这是什么意思?有什么好笑?”

我一听,也忍不住笑。

“看,小志哥,你懂,你也笑了。”

我答:“那是万千影迷星球大战三集中一幕滥情戏,黑武士忽然对小天行者坦白:‘我正是你父亲’,影迷觉得幼稚可笑,故此时时引用。”

阮津一脸疑惑。

“我有这套电影,我立刻借你看,你会明白。”

她说:“又有一次,老师建议我取名史提拉,忽然有男生扯着上衣大声嘶叫‘史提拉’,大家又笑,为什么?”

“呵,这比较复杂,你得读一本叫《欲望号街车》的著作。”

“要学多久才能真正懂得英语?”

我想一想,“在此地读书的话,三五年已足够。”

她点点头。

客人进进出出,美色是人人都看得见人人喜欢的一件事,人客不住朝阮津搭讪,“你可是新来的帮手?”,“是王家女吗?”,“读书抑或做事”?

我把六套珍藏星球大战全部找出让阮津在小小影碟机上观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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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方面我设法处理那件染上橘红色渍子的白色大衣。

我小心翼翼用棉花棒逐公分那样用化学洗衣剂清除渍子,效果理想。

我轻轻说:“像不像古迹专家清理西西庭米开兰基罗的壁画?”

这下子阮津听懂了,“听说日本人付出庞大费用支持这项工程。”

“正是,故此,指东洋人尽得一个坏字是说不通的。”

阮津忽然表态:“我仍然不喜欢他们。”

我连忙说:“我也是。”

她笑了。

我问她:“英语班同学可用心学习?”

“大多用功,韩国与日本人众,华人多数来自台湾。”

我说:“要留心听课。”

“我正在申请延期居留。”

就在该刹那,忽然之间,轰隆一声,所有机器停顿,电灯熄灭。

我大急,洗衣机最怕停电,这可怎么办好?

我打开店门去看个究竟,没想到隔邻快餐店老板也已站在街上破口大骂。

餐厅比洗衣店更惨。

我打电话到市政办公务部,电话没人接。

忽然有警察聚拢,我大声问:“什么事?”

警察答:“有人在附近电箱偷取电线,不小心遭到电殛,因此停电,现正抢修。”

所有店主都一齐问:“几时恢复供电?”

“下午左右。”

“什么叫左右,我中午生意已经泡汤--”

“尽快修复中。”

我轻轻问:“为什么偷电线?”

警察答:“电线内有铜线,各种金属供应紧缺,可迅速换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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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是一个廿一世纪文明都会啊。”

警察叹气,“小偷取百元利润,市府可以付出一万维修。”

我摇头不已。

一转眼,不见了阮津。

我回到店中,守到下午,电力犹未恢复,现代人没了电,什么都做不好,电脑电视无法启动,只得呆坐,电锅微波炉失效,连做杯热茶也难,外加暖气停顿,室温聚降,立刻瑟缩。

不幸中大幸是父母正在度假,不会为此烦恼。

傍晚我正想关门,啪一声,电力恢复,我松口气,连忙把客人送来的衣物逐件收拾,我听见快餐店老板欢呼声。

文明?有电才有文明。

阮津这时忽然又出现在我身后。

我笑问:“你到什么地方去了?”

她嗫嚅。

我忽然想起,“你怕警察?”

她不出声,我猜想她的证件有点不妥。

她忙着帮我处理衣物,很快上手,两双手当然比一双手快捷,我们把停电时错落工作整理出来。

我说:“我会照最低工资补还给你。”

阮津忽然笑,“不用客气,我上楼做日式猪排饭大家一起吃。”

真没想到她件件皆会。

这餐还有津白鸡汤,我连忙掏出钞票,“明后天买菜用。”

阮津笑,“不必给家用,你妈妈早已安排妥,菜肉都由她配妥放冰箱里。”

我一听家用两字尴尬得耳朵烧红。

“你真好福气,有那般慈悲爱的父母。”

我忽然问:“汪氏夫妇待你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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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算客气,天气欠佳的话会叫我添衣。”

我告诉她:“我们收他一千二百元,你付多少?”

她据实答:“四百五,一间房间,包水电杂费,算是公道,我都打听过了。”

忽然之间她对我倾诉很多,不像是才认识一天,她收拾碗筷要上楼。

我鼓起勇气:“可想去看场电影?”

她一怔,轻轻说:“我要工作。”

轮到我意外,这么晚,去何处上班?

她解释:“我在上海菜馆打临时工。”

原来如此,“可要我送你?”

“不敢当,乘公路车很方便,几乎自门口到门口。”

“你要当心,这个山明水秀的都市有极之阴暗一面。”

她忽然苦笑。

她早知道。

一个年轻貌美女子单独流落异乡,无亲无故,一早已经明白世上每一角落都以金钱挂帅,处处势利。

那晚我一早休息,临睡时想,廿多岁的我仍然赖在父母家中,真有点变态,人家读大学第一年已经羽翼长成,完全独立生活。

女孩子一听见男方居然还住在父母家里便吓得退避三舍。

凌晨长娟打电话来,“有事同你说,”听见我惺忪,“乡下人,这么早就睡了?”

“什么事?”我啼笑皆非,“你要说什么?”

“爸妈总算去了旅行。”

“你要说的必不止这样。”

“志一,你姐姐我决定结婚,麦可与我将于明早注册。”

我一听,完全清醒过来,“长娟,不可仓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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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三十二岁,志一,我与麦可在一起已经三年,我俩相爱,他说,再不结婚他会掉头而去,况且,我已怀孕,你要做舅舅了,志一。”

我一时接受不来,哗地一声。

“趁老爸老妈外游,志一,明日你来做证婚人。”

“大姐,他们回来知道了会伤心,你是家中长女,总得铺排一下。”

“志一,我想来想去想不通结婚为什么得请客吃饭,那完全是农业社会旧习惯:有机会才可大吃一顿,我们每天都大鱼大肉,不必摆喜宴。”

“爸妈回来会赶你出门。”

“多谢你鼓励,明早十时市内婚姻注册处见。”

她卜一声挂上电话。

嫁洋人!不知会亲友!未婚先怀孕!

我还怎么睡得着觉。

我拨电话到东岸幼娟处,她的电话录音这样说:“我正往西岸参加大姐婚礼,有急事请留言。”

她一早知道了,岂有此理。

我立刻起床梳洗赶往大姐公寓与她理论。

凌晨一时,天尚未亮,我在门口碰到一个人。

是阮津,她十分疲倦,看到我,愣住,她脸上有残妆:黑眼圈、大红嘴唇,却另有风情,令人呆视。

她在上海馆子工作?看样子不像。

她见到我,有点尴尬,“这么早,去哪里?”

我温言说:“快洗个热水澡休息,回来才告诉你。”

她点点头上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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