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洁如新(5)



我赶到西岸长娟家咚咚咚敲门。

她来开门,“志一。”她像是哭过的样子。

我把姐姐拥到怀里,“别这样,孕妇要维持心情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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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娟自房里出来,“志一,你来了。”

原来她一早已到西岸。

我悻悻说:“你们俩姐妹把这样大事瞒着我。”

幼娟说:“志一,你可有西装?不如在店里借一套穿上。”

亏她想得到。

“麦可呢?”我问:“那大块头躲何处?”

话尚未说完,麦可到了,长娟躲进他怀里,这时我才发觉大姐那样娇小,至少大个子可以保护她,经济独立女子在婚姻上只求精神满足。

我红着双眼说:“麦可,你若有行差踏错,我用弹弓石蛋射杀你。”

麦可回答:“我完全明白。”

我忽然流泪,大姐牵着我手一起长大,忽然要随别人而去,改姓胡士,我恋恋不舍。

幼娟也想到同一事,揽着大姐哭,大姐亦不舍得,跟着落泪。

麦可提高声音:“怎么了?”

天亮了。

我连忙赶回洗衣店开门,请阮津帮忙:“请你代为照顾小店,我十一时之前必定赶回。”

阮津问:“什么急事?”

“我大姐结婚,我做证婚人。”

她先睁大眼睛,随即眉开眼笑。

我叹口气,“她嫁红毛,不敢让父母知道,先斩后奏,我会把现场情况电传给你看。”

我在衣架子上借了一套西服穿上,没有牛津款皮鞋,只得仍穿着球鞋。

阮津看着我微笑,我匆匆叫车赶到婚姻注册处。

他们已经在等候,长娟与幼娟都穿合身份的香奈儿套装,一白一黄,大块头剃净胡须,相当英俊,学历人品都不能说人配不起长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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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签名做证婚人,看着他俩交换誓词及戒指,礼成我上前亲吻大姐。

我问:“新屋准备好没有?”

“两个人都忙,暂时两边住。”

我去过麦可家,他住河边旧货仓改建的loft,极富情调,但那不是育婴的地方。

但,不用为他们担心,这是一对收入丰厚的专业人士。

我把现场照片用电话传给阮津,接着一声“我要看店”,便打道回府。

前后不过用了四十分钟,婚礼这件事原来可以如此简约,我羡慕长娟的智慧。

回到店里,只见阮津手挥目送,挥洒自如,做得头头是道,她告诉我:“那客人取回白色大衣,检查橘红污渍,一点痕迹也无,大声叫好。”

我模仿洋女洋妇那种吊起声线的做作尖叫。

阮津笑,“你身为大学讲师,为何调皮?”

我问:“看到照片没有?”

“那外国姐夫十分高大。”

“昂藏六尺三吋。”

“恭喜你,可是,王先生太太回来后怎样交待?”

“别担心,结婚的不是我。”

阮津说:“我上去做午餐。”

我拉住她,“阮,你不是厨娘,买两客三文治好了。”

“不,我乐意服务,你们对我宽容。”

我一怔。

“你早已知并非汪氏的表妹,我只是一个三房客,可是你们不出声,你们包容我。”

我看见她脸红鼻红,连忙说:“快别那样讲。”

她转身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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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下踌躇,邮轮上不是没有电话,我可以立时通知爸妈,但是,我微笑,他们三十年来首次度假,不必打扰他们,一切待他们回来再说。

刚要吃饭,幼娟出现。

“稀客,”我说:“快加双筷子。”

幼娟说:“哗,白切鸡、黄鱼汤,吃得这样好。”

她忽然看到阮津,立刻欢笑,“志一,快给我介绍这可人儿。”

阮津连忙站出来答应。

二姐老实不客气坐下吃饭,一向节食的她居然添饭。

她说:“我立刻要返回东岸,今晚我有份主持查诺颁奖礼,志一,我的男友亦是老外。”

阮津不敢笑,我则轻叹一声。

“我们是外嫁女,不要紧,志一,你切记得娶华女,阮小姐,你说是不是?”

阮津只是陪笑。

幼娟说下去:“老妈怎会接受碧眼儿做孙子。”

我提点她:“幼娟,你在外头,自己当心。”

她抹净嘴角,与我拥抱。

阮津给她一杯绿茶嗽口。

她道谢,计程车来了,她直接往飞机场。

阮津轻轻称赞:“真潇洒,真能干,我好不倾慕,我最敬重这样女子。”

我不出声,太有本事,走得太远,于父母有何益处,谁看店谁打理生活?

我说:“我中学毕业成绩得四分满分,英国与美国均有名校取录,我选择留在本省接近父母,我并不希望扬名立万,主审我性格上缺憾。”

阮津按着我手,“这是优点。”

中午过后生意又忙起来,她要去上英语课,我鼓励她:“用心。”

这个年轻女子也很独立,熟习公路车路线,一张月票通街走,不靠人接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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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阮津打电话给我:“菜饭在锅里,你请便,我直接往工作地点,明天见。”

我再问:“你在何处工作?”

她回答:“上海菜馆。”

还是不愿透露真相。

那天晚上,我改卷子到深夜。

一些学生用字噜嗦,像“而是对之没有什么感情,即使不过是记下一些偶然相识者的联络,但总认为是人生历程的记录”,我这样写:字数太多了,你的意思是:“不重要的姓名电话就不必登记。”

工作至深夜,听见有人回来,打开门,果然,看见阮津走上,她同昨晚一般疲倦,长发披肩,穿着紧身深红低胸裙子,身段如葫芦般曼妙,脸容纤细的她四肢丰润。

她轻问:“你还没睡?”

我答:“今日发生太多事,失眠。”

“我可是要休息了。”

她头发上有酒气及烟味。

“晚安。”我说。

第二早她洗尽铅华,拿着书本到店堂温习,一本叫《无比敌》,另一本叫《原野呼声》。

“好书”我说:“我可以带你去看鲸鱼。”

刚巧有人牵着狗走过,我说:“阮津,出来看,这便是原野呼声中的赫斯基雪橇犬。“

阮津连忙走到门口,那客人把狗绑在电灯柱上,把脏衣服交给我。

阮津对那只赫斯基爱不释手,不住摸它头毛。

“真漂亮,我也希望将来有地方养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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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斯基其实是极地狼的后裔,没有足够空地,最好不要饲养动物。”

快餐店老板送衣服过来,看到阮津,目不转睛。

阮津躲往楼上。

那粗壮汉问我:“小哥,是你的女友?”

我不置可否。

“很漂亮,只是皮肤稍为黑些,有点面熟,什么地方见过似。”

我不以为忤,有些人就是如获至宝如此鲁直。

“小哥,你有学问有家产,多人追求,唉,我,我已三十老几,尚无对象。”

我只得说:“你老人家要求高。”

“说得也对,不是美人,我还不稀罕呢。”

我把他有异味的衣物放进大号湿洗机,开动洗衣干衣程序。

半晌,阮津下来问:“那可怕的人走了吗?”

“我还在这里呢。”

她笑了。

“不要怕老金,他来自山东,是个憨直汉子,我们已是多年邻居,他主理一家快餐店,七廿四那样苦干。”

“身上有一股去不掉的油腻味。”

我说:“你同长娟一个讲法,她痛恨一切小店,说我们父子身上有干洗烘熨气味。”

阮津微笑,“那又不同,新洗衣服有香味。”

“你太偏心。”

“这是事实。”

我喝着绿茶,练习对爸妈宣布:长娟已经结婚,嫁给麦可,你们很快抱外孙,要做外公外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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