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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坤柔的手提电话响起,她说了几句,一脸讶异,“我马上来。”她说。
临走之前,又丢下一句:“谢谢你小何。”
小何有点惆怅,就差那么一点点,她会说出心事,又被电话打断。
都会人忙事忙,即使碰了头,见了面,又怎样呢,“你好”,“托赖过得去”,“到何处度假”“夏威夷或大溪地”,“你可觉得寂寞”,“是赌城在沙漠”,“不,我说得是——”,“对不起,我得赶去开会”……
就此打住。
况且,谁也不甘示弱,死撑。
谁敢贸贸然说出:“我一回到家立刻收敛职业笑容一张脸直挂下来毫无生气只会得叹气。”
坤柔赶到医院急症室,有警员在等她。
“王医生,就是这个醉汉,她不省人事,倒在路上,途人报警,口袋有你的名片。”
坤柔一看,病床上正是英勇消防员邓大君。
“是,我认识他。”
“王医生,那就交给你了。”
坤柔过去,轻轻握住醉汉剩下的一只手。
她在他耳边说:“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叫人难过,请振作起来。”
醉酒的他动也不动。
坤柔把他的头发往后拨,抚摸他丑陋凹凸火伤疤痕。
当值医生走近,“已替他注射过了,休息一会没事,其实,伤痕可以做矫形手术消除,手臂可用义肢代替,只是心理缺憾,最难医治。”
他说得好。
坤柔吁出一口气,“男子汉大丈夫,少了一条手臂,仍然是男子汉大丈夫。”
医生竖起一只大拇指。
病人听见了,静静流下眼泪。
坤柔到走廊去打一通电话,对方说:“我马上来。”
世人并不会遗弃英雄。
他睁开双眼,坤柔过去说:“醒了。”
邓大君有点羞愧,没有说话。
“邓先生,有人来看你。”
邓大君讶异,还有谁?
他转过头去,看到一个脸容清秀的年轻女子,这是什么人?
那女子走近床边,“邓先生,我是当夜你自工厂救出来的人,我叫周明月。”
他呆住。
他记得抓起两个人就往出口处扔出去,横梁到下,压住他手臂,他挣扎着爬到门口透气,也不觉得痛,只听得伙伴大声叫他名字。
原来救出的人就是这个漂亮少女。
事后他不愿与她相见。
他一直只想着以后日子怎么过。
“邓先生,我想亲口向你道谢。”
真没想到还有令他意外的事。
他怔在那里看牢少女清丽的面孔。
“家母回乡去了,她与我只受到擦伤惊吓,很快出院,这次见到你,真的很高兴。”
她走近一点,亲切地笑,对他烤焦结痂的皮肤视若无睹。
这是主诊医生进来,“邓队长,义肢替你准备妥当,你却去见心理医生。”
王坤柔跳起来,“这是什么意思,心理医生只会无病呻吟,你们动手术刀的才算悬壶济世?”
“我没有这个意思,邓队长,我们今天就开始处理你脸上伤疤可好?”
坤柔有点紧张,怕邓大君即时拒绝,但是,她也意外了,她看见他向医生点头。
医生鼓掌,“还是王医生了解病人心理。”
周明月说:“那么,我明日再来。”
医生连忙说:“明天你到三楼找他好了,邓队长,女朋友这么关心你,你得振作。”
周明月并不分辩,笑笑转身出去。
邓队长仍然不出声,但是眼神逐渐柔和。
坤柔走近,拍拍他手臂,“听医生的话。”
他低下头。
坤柔离开医院,心里充满成就感,她故意狰狞地笑出声来,她有点铁成金的本事,就那样,把邓队长与周明月带到一起。
正在得意,电话响起,原来是母亲找她。
“好几天不见,来吃炒年糕吧。”
“可否带朋友?”
“男朋友欢迎,其余闲杂人等不必。”
坤柔回办公室写报告,又与上司谈及近日多数市民不安情绪,颇觉无奈。
下班时间到了。
同事们纷纷抱怨:“今年特别冷,无论穿几层衣服,仍觉寒意彻骨。”
“若增肥十磅,可解决问题。”
“那怎么行,我情愿冷坏。”
终于嘻嘻哈哈结队离开办公室。
坤柔到母亲家。
林女士家居布置雅致,摆件甚多,与坤柔简洁的公寓大不相同。
捧出大盆肉丝绍菜炒年糕的是一个中年男子,坤柔怔住。
林女士介绍:“坤柔,这是我朋友维叔。”
她的男朋友。
维叔笑,“坤柔你好,久闻大名,如雷贯耳,请试试我手艺。”
肉丝切得又细又匀,年糕略微焦黄,香气扑鼻,的确好厨艺,他开出一瓶白葡萄酒,斟一杯给坤柔。
坤柔心中不是滋味,嘴巴却实惠地吃了很多。
她不介意这名维叔一周三次来她家做厨子,可是除此之外,她不愿意与他发展别的关系。
她不多话,吃完就告辞。
维叔说:“喝完咖啡才走。”
爱尔兰咖啡的酒香像是向坤柔招手,她硬起心肠,“我不能再喝,我还要开车。”
林女士送她到门口,坤柔握住母亲的手许久,才转身离去。
林女士喃喃说:“这孩子。”
那维叔在她身后说:“她是心理医生,比我女儿做法医好得多。”
林女士骇笑,“法医官......”
“是呀,至今未婚,她那组同事都怪,见了死尸全当他们仍有生命似问候:‘好吗,告诉我你是怎么会搞成这种局面,可怜’......很吓人。”
林女士惊说:“哎哟。”
“孩子大了,管不着了,来,喝咖啡。”
坤柔没听见这话,她开车回家,想起昨夜噩梦,忽然觉得吃得太饱。
那年糕的确比较油腻。
周末到了,务本下午就送两个孩子过来。
她愉快地告诉坤柔:“仲本与韦督察谈到婚事,孙家可要振兴了。”
坤柔不住点头。
务本长长吁出一口气,“我晚上十二时才能来接他们回去,这是我唱歌现场地址。”
“别穿得太暴露,小心吊膀子男人。”
两个小男孩依依不舍拉住母亲的手。
务本轻轻对他们说:“有一日,你俩会不耐烦地甩开妈妈的手,嫌妈妈又老又啰嗦。”
“一定,届时只有女友才既娇俏又可爱。”
务本叹口气走了。
坤柔斗胆把两个孩子带到小食店先吃点心。
她对他们说:“给我面子,别太胡闹,把表姑吓坏,以后你俩无处可去,知道吗?”
三岁那个仿佛明白。一岁那个却不在乎,把糊了一嘴的冰激淋朝坤柔的白色大衣上揩。
回到家,替他们洗净头脸,安排午睡,已经腰酸背痛,走到露台,听见楼上有悠扬小提琴声。
“老张,你在家?”
老张探头下来,“王医生,你也没有约会?”
“我今日做义务保母呢。”“可需要帮手?”
“刚睡下,这样小的孩子最难带,没有娱乐,待大一些,懂得看动画电影,又还好些。”
“有假期,可往迪士尼。”
“务本一个人怎样制服他们呢?需带保母一齐。”
没想到楼上楼下也可以聊天。
这时坤柔忽然看到两个孩子自她房里走出来,摇摇晃晃,脚步不稳。
坤柔直觉不安,“醒了?”
一看,小明手中还握着一瓶漱口水。
电光石火间,坤柔明白发生意外。
她扑过去,把瓶子打到地上,连忙闻孩子口腔,果然,强烈酒精味,一定是他俩睡醒,游荡进浴室,误认为漱口水是汽水,大口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