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剪刀替针做媒人(8)



坤柔跑到露台喊老张。

“老张,不好,快下来,孩子们出事。”

老张连忙应她:“立刻到。”

坤柔是医生,懂得急救,连忙灌两个孩子喝牛奶。

老张一手抱一个,孩子们痛哭喊妈妈。

“通知孙务本可好?”

坤柔冷静下来,她想一想,“务本在工作,我负全责,我们即刻到急诊室去。”

她用毯子裹着孩子,与老张直奔医院。

孩子们在车子里又呕又吐。

坤柔一颗心像要自喉咙跳出来。

当值医生接过一看,问了几个问题,“不碍事,请放心,已经呕吐。”

检查过后,留院观察。

孩一与孩二不住呜咽,忽然喊爸爸。

坤柔落泪。

这时老张过来一边报一个,紧紧搂住,“别哭,妈妈快来了。”

孩子们昏昏睡去。

坤柔在务本手提电话中留言。

午夜,可怜的母亲匆匆赶到,她穿着晚礼服,外加一件大毛衣,化妆七零八落,显然已经哭过,她一把抓住坤柔,想说话,可是讲不出来,双手簌簌发抖。

坤柔抱住务本的头,“已经没事,我承担错误,我没盯紧他们。”

看护诧异地说:“别哭,喝的是漱口水,不是杀虫水,他们随时可以出院。”

可是务本双腿已软,噗一声坐在地上。

坤柔扶起她进病房去看孩子。

务本在幽暗灯光下只见矮胖秃头的张彭年一手抱一个小孩,三个人已都睡着,互相依偎,揽成一堆。

务本这时更加说不出话来。

没想到他是个爱孩子的好邻居,她小觑了他。

务本走近一点,闻到一股熟悉的酸臭味,妈妈们都知道,孩子呕吐过了一定有这股味道。

多不好意思,务本手足更呆。

坤柔轻轻说:“妈妈来了,可以回家啦。”

孩子们没醒,张彭年仿佛听见什么,跳起来,把孩子们拥得更紧,“不怕不怕,妈妈就来。”

睁开眼,看见务本已站在面前,才“哎呀”一声。

务本自他手上接过孩子。

她才想开口,好一个张彭年,“嘘”地阻止:“别吵醒孩子。”他们签字出院。

两女坐后座看孩子,他开车送她们。

坤柔说:“今晚我在务本处睡,有个照应。”

别以为坤柔睡不着,她一倒在沙发上即不省人事。

她在梦中觉得有人亲吻她,情深款款,在她脸颊,嘴角,不住轻吻。

谁?感觉如此真实,简直是绮梦。

她睁开眼睛,看到小小孩似只小狗般正用舌头粘她面孔。

坤柔笑,“你起来了,你肚子饿?”

她抱起孩二,去找孩一。

原来她们母子也刚醒。

坤柔嚅嚅说:“务本,我这姑姑没做好。”

务本还穿着晚礼物,“嘘,”她学着张彭年,“是我这个母亲失职。”

坤柔说:“这样吧,谁也没错,生活一定会有意外,再不,怪社会好了。”

务本笑,“来,先洗净晦气。”

她手脚真快,保母周日放假,她把孩子们放在莲蓬头,帮他们洗刷。

坤柔到厨房做了咖啡,自己先喝尽一杯,再拿一杯进房给务本。

这时务本已在帮儿子擦身换衣服,一边说:“如果有烧饼油条就好了。”

坤柔说:“我去买。”

“咦,门铃响,你去看看这么早是谁。”

坤柔一看,“哎呀”叫出来,连忙打开门。

门外站着老好张彭年,手里大包小包挽着香气扑鼻的食物。

“我买了烧饼油条豆浆,猜想你们不会外出,还有报纸杂志,一盒字母积木。”

“进来坐。”

“不打扰了。”

这时务本闻声出来,深深感动,“张先生不嫌地方浅窄快进来憩一会。”

坤柔一手把老张拉进门来。

“我耽会就走。”

坤柔看看钟,才七点,老张真有诚意。

他把事物盛出来,孩一与孩二老实不客气坐下就吃。

坤柔笑说:“我们表姐妹今晨为蓬头垢面现身说法。”

老张只是笑。

孩子们吃完又得洗,务本忙个不已。

她已经没有自我,混身化作一股力量,照顾家庭孩子,在张彭年眼中,她是最值得尊重的女性,他看她的眼神充满怜惜,他懂得欣赏她。

坤柔心里想,这不是一个平凡的男子,务本也不是普通女子,她的鼻子又酸起来。

务本到这个时候才有时候换上运动衣,她大口大口吃早餐,“唔,好味道,雪中送炭,谢谢你。”

老张打开积木,教孩子读字母。

务本轻轻说:“都说最怕人家对你好。”

坤柔揉揉眼睛,“我不管了!我要回家补一觉,明天还得上班。”

她扬声,“老张,你该走了没有?”

“啊!好,我也告辞。”

在车上坤柔说:“试想想,一辈子需同那两个淘气儿厮混。”

老张却说:“不怕,时间很快过去,他们会去折磨女朋友,届时,母亲可以松口气。”

坤柔笑,“你真乐观。”

“不懂苦中作乐,行吗。”

“祝你幸运。”

“谢谢你,坤柔。”

坤柔一进家门,累极入睡。

两日两夜没换过衣服,像难民一般。

下午起来收拾地方,把所有漱口水扔掉,改用盐水,又去买了塑胶锁把危险用品锁上。

正在忙,上司有电话找她。

“星期天,必是要事。”

“东区警署谋杀组要借人。”

“他们有心理医生。”

“荣督察像要第二个意见,请你走一趟。”

“给我十五分钟。”

坤柔立刻更衣出门。

东区警署是百年老厦,有股阴森味道。

星期日傍晚,仍然灯光通明,人来人往,荣督察在等她。

“王医生,多谢你帮忙,我们需要一个女性心理医生衡量该名被告是否适合在法庭上做供。”

他给她一份报告。

坤柔很快阅毕,抬起头,“控方律师允许我访谈?”

“没有问题。”

“被告呢?”

“请跟我来。”

他带她进一间舒适的小小起坐间,一个年轻女子已经坐在那里等她。

荣督察退出。

坤柔轻轻坐下。

她缓缓说:“是朱小姐吧,在文明社会的法律制度下,假定被告无罪,直至证实有罪,故此,有关人等,均受尊称为先生或女士,与常人无异,你可曾到过法庭听审?如果有,一定知道规矩,朱小姐,我们可以谈谈吗?”

那朱小姐抬起憔悴面孔,她精神受到巨大折磨,五官扭曲,可是,却仍然眉清目秀。

她轻轻说:“他欺骗我,又丢弃我,我杀死他,我认罪。”

被告已经豁出去,她不在乎生死,她精神处于异常状态。

“可是,你的律师说——”

“我是凶手。”

王医生恻然,静静看着她。

朱小姐低声说:“女子在年轻时总有憧憬,以为尽心爱一个人,总会得到回报,渴望被爱,至今明白了。”她哑然失笑,“假使可以从头再来,谁还会结婚生子。”

坤柔一怔,这番话讲得有纹有路,又不似精神有问题。

难怪荣督察要第二个心理医生的意见。

坤柔轻轻说:“据法医报告,依照伤痕推理,凶手身高约五尺十寸,用左手,那是你吗,不想呀。”

朱女士不出声。

“你在保护一个人可是?”

她惨笑,“我不知你在说什么,我在世上孑然一人。”

“许多人关心你,拘留期间,你主持的制衣厂同事,纷纷探访,多么难得。”

朱小姐长长吁出一口气,“他们是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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