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剪刀替针做媒人(6)

王医生在找吴小华。

“我带你去一间小店喝咖啡,情调特别,价廉物美。”

“王医生,你要是男生,我与你约会。”

她不过想要一个看不到她五官三围,把她当平常人的男朋友。

吴小华说:“我到你办公室来汇合,什么时候?”

“下午两时,开一会小差。”

“我准时到。”

这么爽快就答应,那些男生会怎么想?

坤柔带着吴小华到何家咖啡店。

“啊,是这一家,我听人说过,咖啡与面包都做得很香,可惜只得四张桌子。”

小何见他们进来,“咦,王医生,小店已经打烊。”

嘴里这样说,还是斟上咖啡。

“坐下,小何,我同你介绍,这位吴小华,这是何湖东。”

吴小华低头看到咖啡上奶油泡沫有张树叶图案,“漂亮得不敢喝。”她说。

“王医生,找我有事?”

这人忽然蠢钝起来,王医生用劲向他使眼色,小何忽然明白了。

“啊,是,原来如此。”

他盛出一小碟饼干,“这是我做的,吃一两块不怕旁,请试试。”

吴小华坐在近玻璃窗一张小桌上,“真是清静好地方,下午为什么不开?”

“生意够了,乐得清闲。”

吴小华走到报纸架前,意外地问:“还有书本出售?”

“客人留下,互相传阅,渐渐积储百余本。”

“好习惯。”

坤柔微微笑,她做对了。

牛油饼干真香口,小何又盛一碟出来。

吴小华看着拥挤路人匆忙赶路,忽然说:“这么些人,都急急到什么地方去呢?”

何湖东回答:“毫无目的,蝼蚁兢血。”

吴小华一怔,转头看牢小何。

坤柔笑,“他要打烊了,我们改天再来。”

小河把饼干装进一只油纸袋交给她们。

在门口,坤柔问:“怎么样?”

“此人深不可测。”

“而且绝对没有对你的领口行注目礼。”

“我喜欢这个人。”吴律师已经肯定。

“你可以在这家店里找到他。”

“什么时候来好?”她向王医生请教。

坤柔给她专业忠告:“客人最少的时候。”

第二天还是老地方吃烟肉蛋。

坤柔问小何:“吴律师怎样?”

小何耳朵夹着一支铅笔正忙,愕然反问:“谁是吴律师?”

“昨日那个美女。”

小何笑了,“她是美女?”

“当然,大眼高鼻小嘴,三围分明。”

“那么,洋女自十五到二十二岁全好算美女。”

“喂,介绍女友给你,总得有声谢吧。”

“皇恩浩荡。”

他挥着汗忙做蛋饺。

人生最大四件是衣食住行,其余都是花絮,招呼每个客人吃饱饱去作业,是他当务之急。

近九时,客人散去,他来抹桌子。

“王医生,真没想到你会花时间替我介绍女朋友。”

“举手之劳。”

“要是日后我俩在一起不开心呢。”

“那是你们的事了。”

“那是我们怪你呢。”

坤柔犹疑,“不会吧,大家都是明理的成年人。”

“假使我们一定要与你过不去呢。”

“那样横蛮,绝交可也。”

“那么,你将失去所有朋友。”

“呜。”

“所以,王医生,你还是少做中间人为佳。”

阳光下他的双眼明亮,牙齿雪白,笑脸诚恳,他怪她多事。

坤柔觉得无趣,站起离去。

她决定起码三天不去光顾小何,这条街上起码十家八家咖啡店。

十时许,她的烧伤病人又来了。

他坐在她对面,仍然沉默,有两次,他张开了嘴,想说话,可是又闭上。

王医生摊摊手,“我愿意聆听。”

他低下头。

“邓先生,你是一名消防组长,你的职责是进入火场救人,因你勇敢的牺牲精神,最近又有两人获救。”

那人重新抬起头来,眼神露出诧异神情。

坤柔轻轻说:“我做过一些调查,三年内你获得两次英勇嘉奖,这次工厂深夜大火,没人想到有工人留宿,你抢进火场,救出一对母女。”

他不出声。

“不幸,你付出巨大代价,你有后悔吗?”

他张开嘴,又合拢。

“我相信你不会后悔,但是,你一时不能适应事实。”

病人听到这里,默不作声,医生以为他情绪开始松懈,可是他忽然站起来,打开门走了。

坤柔十分失望。

她帮不到这个病人。

本来,她约好这位邓先生冒险在火场救出来的一对母女前来相见,现在,约会只好取消。

王坤柔的情绪低落。

一位同学与她说过,替病童做大手术失败最为难受:十二小时筋疲力尽为小小癌症患者切除肿瘤,做五十多次细胞化验,缝合后三天病童辞世。

医生不怕辛苦,只怕沮丧。

坤柔吁出一口气。

下班后她到母亲的店里去。

在橱窗外看见林女士正招呼一个金发外国人看一副翡翠袖口钮。

坤柔不想打扰,独自回家。

她做一个泡面吃完看书,忽然盹着。

坤柔做了一个梦,她看到自己开着一辆性能超卓的四驱车,在不知名的公路上奔驰,忽然下雨,她启动水拨,这是,她看到路边有一个人示意想搭顺风车。

那人戴帽子,穿斗篷,在雨中展示一张小小横额,通常,纸上写着他想去的地方。

车子驶近,坤柔看不清楚那人容貌,可是纸板上写的却不是地名,而是“没有人知道我是何等寂寞”这行字。

坤柔怔住,她没有停车。

她从来不让人乘顺风车,危险。

雨越下越大,坤柔忽然看到同一人又站在前边,她吓了一跳,加速驶过,仍然看不清他长相,可是纸板上字样已变,这次写着“连一个倾诉的人都没有”。

坤柔浑身寒毛竖起,可是车子还是往前驶。

不多久,那人又出现在路边截车。

坤柔忍无可忍,鼓起勇气,把车停下。

接近了,她看到纸牌上写着“到什么地方去找这个知己”。

雨哗哗地下。

坤柔问:“你想到什么地方去?我载你一程。”

那人带着宽边帽子,默不作声。

“你想去哪里?”

他不回答。

坤柔忍不住,伸手揭去那人帽子。

那人缓缓抬起头来,惨澹的路灯下,坤柔看到了她淋湿的面孔。

坤柔后退几步,大惊,不停尖叫起来。

是她,是她自己,那不住在路边截顺风车的无助孤魂竟是王坤柔本人。

她看到她自己的面孔。

这一惊非同小可,王坤柔自床上跳起,猪般嚎叫着奔进浴室用冷水浸面孔。

她看到天色已亮,喘着气更衣,逃离凄清的公寓。

坤柔意识也不知该跑到什么地方去躲避着可怕的噩梦。

下意识她的车子驶抵何家店门口。

小何正在店里忙碌,看到王医生敲打店门,立刻打开大门。

只见她面青唇白,坐下便用双手掩住脸,发出呻吟声音。

小何给她一大杯新鲜热辣黑咖啡。

坤柔连忙喃喃说:“谢谢。”

“王医生,你没事吧。”

她用手帕抹去冷汗,她已忘记说过三天不到何家店这回事。

她又来了。

只听得小何说:“心理医生,应当可以解决自身的情绪问题。”

王坤柔这时才缓缓回过气。

清晨,素脸的她少了平时趾高气扬的专业神情,平添一分楚楚可怜。

小何凝视她,“愿意谈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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