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剪刀替针做媒人(2)



“孙仲本你这舅舅不好做,他们的妈妈呢?”

仲本答:“今日轮到我做保姆。”

坤柔笑着问:“我可以为你们做什么?”

他轻轻说:“老姐应邀面试,刚巧佣人请假,找我看管。”

坤柔唏嘘,“务本也够艰难的。”

孙仲本不出声。

坤柔自大玻璃瓶里摸出牛奶糖给他们兄弟,小孩立刻活泼起来,取过坤柔的听筒,一个扮医生,一个扮病人,玩得很神气。

老大忽然老气横秋说:“刚才那阿姨长得像妈妈。”

坤柔一怔,“谁,呵,你说韦督察?”

孙仲本呵一声,“警务人员?看不出来。”

“像你姐姐吗?”

“脸盘子相似。”

玩够了,小兄弟俩拥抱在一起,在长沙发上盹着。

坤柔看着他俩,无故落下泪来。

孙仲本鼻子红红,看向别处。

“你别担心,”他说:“他们还有我呢。”

坤柔抬起头,“也有我这个表姑,无论如何,叫这两兄弟不致缺乏。”

这时,仲本的电话铃响起,他说了两句,回坤柔:“务本这就来了。”

“面时可成功?”

“知会她下星期录音。”

“胜利。”坤柔放下心来。

“坤柔,你对我们真好。”

坤柔轻声答:“什么你们我们,根本一家人。”

有人敲门进来,那一脸笑容的是孙务本。她若有烦恼,却一丝也不带到公众场所,这才叫心理医生担心。

“坤柔,怎么打扰你。”

“你坐,让他们再憩十分钟。”

务本探过头去看表妹,“到底是医生,越发英姿飒飒。”

坤柔笑,“星期天到我家来,我做烤龙虾给你们吃。”

“周末我要录一首广告歌曲:大同乐,价廉物美,货色众多,一切电器,七折发售,大同乐,大同乐......”

大家都笑了。

他们姐弟一人抱一个孩子离去。

孙仲本忽然转过头来轻轻问:“是名督察?”

电光火石间王坤柔灵光一线,“仲本,星期日我介绍她给你认识。”

针针,剪刀替你做媒人。

下班,坤柔到小店去探母亲。

天气冷,坤柔绒线帽子加围巾,隔着橱窗看老妈小心翼翼取出一款宝石胸针给客人看。

客人握在手中不愿放下,嘴里还价。

坤柔轻轻推开店门,走进去,四处浏览。

她走到那女客身后张望那枚胸针。

女客紧张起来,对老板娘说:“林小姐,你给我打个八折,我马上拎走。”

“八五折。”

她取出信用卡,“唉,下次可要便宜点呵。”

客人走了,母女俩笑起来。

“打烊没有?”

“今日延迟收工,大节当前,一年就靠这几天,星期日你到我处吃素饺。”

“我约了孙家姐弟。”

林女士静默一会,轻轻说:“孙氏姐弟是你父亲妹夫的子女,同你真是一表三千里,你不必太热中。”

坤柔不出声。

“那姐姐是个没有名气的歌女,又是寡妇,顶尴尬。”

坤柔笑说:“妈,说得难听点,你是离婚妇人,我是大龄小姐,都不是好货色。”

林女士啼笑皆非。

“你要留心人家有否企图。”

“对,他们都想上免费心理课程。”

林女士叹口气,“记住,坤柔,世上每个人都比我们母女聪明能干,我俩越发要战战兢兢做人。”

“明白。”

“你先回家吧。”

坤柔见陆续还有客人进小店来,便告别回家。

她回家写报告。

坤柔在写一个比较特别的题目:中国旧文学中女子渴望求偶的情意结。

这一章是演绎红楼梦中史湘云仰慕表兄贾宝玉的心理状况。

坤柔厌恶书中每一个角色,湘云比较磊落,尚可容忍,故此挑出她来分析。

接着一章,她会写西厢记里的崔莺莺,跟住是那爱做梦的杜丽娘。

报告用英语些,坤柔刻意划出这些女子都属妙龄:十五六七岁,正是青春期,在繁殖能力顶峰状态,体内荷尔蒙分泌诱发对异性追求,一方面受礼教压抑,形成畸型发展......

写得累了,她揉揉双眼,休息。

独身的她穿着温暖舒适的棉布睡衣裤,跳上床去。

第二天一早,她到熟悉的小咖啡店吃早餐。

老板看见她,连忙招呼,“王医生早。”

“小何你早,照例烟肉蛋加炸薯茸,黑咖啡。”

“这种早餐不是健康食品。”

“不用向我推销红萝卜黄姜汁,生不如死,这种长寿难捱。”

小何笑笑领旨。

坤柔问他:“小何,什么叫大龄小姐。”

小何与王医生已有数年交情,她可以说是心理医生的心理医生,时时与王坤柔讨论各种问题,天文地理,无所不谈。

“大龄,指过了结婚年龄。”

“什么谓之结婚年龄?”

“对女性来说,二十五至三十吧。”

“为什么女性特别着急?”

“我们也担心呀,不然,何用鞠躬尽瘁讨好你们。”

“小何,我从未见你取悦女性。”

小何给坤柔添咖啡,“女子有生理时钟,过了期限,不能生育,故此着急。”

坤柔微笑,这人知道的不少。

年届三十,已是高龄产妇,这种恐惧一直长存心中。到了今日医学昌明,女性仍然焦虑,照样维持与时间赛跑心理。

坤柔看看手表,她赶上班。

同小何已经熟得按月算账。

这人有趣,什么事都不坐,只开一间咖啡店,每早六时到下午二时营业,专门招呼白领,周末休息,年尾大假,在店门挂一个牌子:钓鱼去也。

简直是游戏人间嘛。

相比之下,其他的年轻人全变成庸碌的工蚁。

星期三,坤柔又见到韦督察。

“精神好些没有?”

她叹口气,“仍然不安,想转文职。”

坤柔点点头。

“那张血脸,怎样都忘不了。”

“往前走,慢慢淡忘。”

“我也终于明白,该刹那,我非开枪不可。”

“听你同事说,你不愿休息,每日留在派出所直到深宵,研究可由第二个解决办法。”

韦如苦笑。

王医生忽然说:“星期日请拨冗倒舍下吃烧烤。”

“我哪里有胃口。”

“哟,我可不是做香肠汉堡,我烤龙虾最拿手,一个人要是连香槟龙虾都不想吃了,也不用活着啦。”

韦督察微笑,“王医生真会说话。”

“一言为定,早些来,十一点吧,你可喜欢小孩?”

韦如想起,“上次那两个找妈妈的小男孩,是你亲人?”

坤柔点头。

“今日很少见到愿意带孩子的年轻爸爸,通常交给保姆全权代理。”

坤柔遗憾地说:“他们父亲去年患肺癌辞世,你见到那个,是小孩舅舅。”

“呵,对不起。”

“他们的父亲才三十出头,不沾烟酒,发现肿瘤,及时进行化疗,兼做手术切除坏组织,医生都认为充满希望,可是四个星期后,他再度入院,就没有出来。”

韦如震惊,“孩子们是孤儿!”

“法律上来说,生父不在人间,子女便叫孤儿。”

韦如本来激动的情绪令她更易落泪。

“真叫人觉得生命没意思。”

“勇者生存,一定要提起用起来,涎着脸,沉着气,咬紧牙关,好好走完这程路。”

“坤柔,你做得到吗?”

王医生异常坦白:“我不知道,我没受过什么大打击,父母离婚,我不过哭了一年。”

“可怜的王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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