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大
中
小
“之后就认定读心理学,至少可以替自己解开心结。”
送走韦督察,她吁出一口气。
“下一位。”
下一位是部门首长,压力大得叫她掉头发。
“白天掉头发,晚上做噩梦,也看见头发一束束那样脱出来,露出雪白头皮,呵,可怕,令我整日忐忑不安,影响工作情绪。”
坤柔注视她,其实她的头发并不比其他同龄女性更加稀疏,可见纯属心理问题。
“你头发状况不差。”
她紧张不安,“已经掉甩一半,快秃头了。”
“从前一定异常浓密。”
她常常叹口气,“自从转到这个职位之后……”
这一倾诉就是大半小时。
王医生只需每隔数分钟嗯地一声。
听任诉苦并不是好差事,好比站路边,吸收车辆喷出来的二氧化碳,那些有毒的煤烟,积储在肺部,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是以大家都疏远爱吐苦水的朋友。
对方诉出乌气,心里好过得多。
她满意地挽起大衣离去。
“王医生,你这办公室真清静,像间寺院。”
是吗,那么,王坤柔像入定的老僧。
星期天。
坤柔一早向海鲜档定了十只澳洲大龙虾,档主已经切开包好。
“王小姐,今日之内吃掉最鲜味。”
她又买了芦笋及意大利面。
回到家,坤柔在厨房为食物调味。
韦如准时按铃,她带来大篮水果。
“快来帮忙,香槟放进冰桶里,把烧烤炉点起来。”
韦如本来一脸憔悴,这是被坤柔呼来喝去,手忙脚乱,沉重心事只好放到一旁。
于是水果洗净,玻璃杯起一列排开,意大利面落锅,龙虾烤香。
孙仲本跟着来到,一见韦如,心中喜欢,不由得烧红耳朵,坤柔为他们介绍,仲本藉口教她做配芦笋吃的蛋黄酱,谈了起来,韦如放下雄纠英姿,虚心讨教。
坤柔看到他俩投机,大有满足感,自心里高兴出来。
是有这种人的吧,她自嘲,喜欢撮合人家。
稍后务本与两个孩子也出现。
男孩一闻到食物香味就嚷着要吃。
仲本看到大姐,更觉韦如脸型与姐姐像,不知多亲切。
他们先服侍孩子。
韦如殷殷垂询:“叫什么名字?”
坤柔笑答:“孩一,孩二。”
韦如笑得弯腰。
务本答:“是小强与小明。”
坤柔说:“大姨妈四个孩子,索性叫加以兵丁。”
小孩吃龙虾肉如嚼番薯,煞是有趣。
坤柔喝着香槟,坐露台藤椅上看风景。
忽然听得有人自楼上叫下来:“喂,耶稣说要爱你的邻居,可有多余龙虾及欢笑?”
坤柔大奇,探头问:“你是谁?”
“老张,住你楼上,可以借一个午餐否?”
“请下来。”
坤柔跑去开门。
她的邻居是中年男子,身型略胖,衣着整齐,笑容可掬。
“就你一个人?”
那老张无奈,“寂寞的星期天。”
坤柔帮老张介绍。
务本躲在烤炉后边,老张却看到了她。
“喂,玉米烤焦了。”
他俩也攀谈起来。
如此成功,连坤柔都诧异起来。
噫,天生我才,必有所用,没想到有这方面的天份。
两个孩子狂奔一轮,倒在坤柔的床上睡着。
坤柔轻轻说:“小孩不知愁滋味。”
务本静静回答:“睡到半夜,会起身找爸爸,大的哭,小的一见哪间房间灯还亮着,便要去看是否爸爸回来了。”
坤柔一听,好比万箭钻心,眼泪噗噗掉下。
务本反而安慰她:“这是怎么了。”
坤柔连忙抹干眼泪,“对不起,对不起。”
三点多,大小客人才告辞。
老张派来一名男工人帮坤柔收拾地方。
坤柔很欣赏这一点体贴。
“张先生你做什么职业?”坤柔与他攀谈。
“我叫张彭年,应聘回流在医务署传染疾病科做实验工作。”
“呵,我们是半个同事。”
“我见过你,坤柔,不过你没留意我。”
“抱歉,是我疏忽。”
“不,你工作时够专注。”
“你怎么聘用男工人?”
“我单身,女佣不方便。”
这个微秃的中年男子设想周到。
坤柔直接地问:“没结过婚吗?”
老张说不出的惆怅,“时间过得比想像中快,真难控制,满以为男子应先做好功课事业,来日方长,等我出山一看,只见整街小背心,低腰裤,人家不接受我,我也受不了人家。”
坤柔忍不住笑出来。
过一刻他问:“务本是你表姐?”
坤柔点点头。
勤快的男佣人做两杯咖啡出来。
“一个人带两个孩子,很吃苦吧。”
坤柔鼻子发酸,没有言语。
张彭年十分大方磊落袄と幔悴拢岱裼惺奔湓蓟幔课颐挥衅笸迹皇呛缺瑁牧奶欤г股咸煳裁醋髋死嗟然疤狻!?br> 坤柔先是欢喜,随后小心谨慎地问:“为什么挑选她,你看到什么优点?”
张彭年爽快地回答:“投机,刚才我们谈到都会幼儿入学问题:怎么会搞成今日这种混乱局面,真正难为了家长,一讲便是三十分钟。”
坤柔微微笑,“之后呢?”
张彭年一怔,小心翼翼的答:“之后就要看发展了。”
“她的情况,你可以看得很清楚:她有负担,有过去,有伤痕,若无诚意,大家辛苦。”
老张哗一声,“没想到未约会就要过你这小家长一关,照你说,是否因噎废食?”
坤柔抬起头,“你讲得也有道理。”
“请把孙务本的电话号码给我,我碰钉子抑或得偿所愿,与人无尤。”
“老张,你是个勇敢有趣的人。”
“谢谢你。”
坤柔十分讶异,没想到买一送一,今日成全了务本及仲本两姐弟。
一出手便有这样理想成果,是赌场中所谓生手运气,王坤柔有点踌躇志满,向老妈炫耀成绩。
母亲抱怨:“你自己并无对象,倒去帮别人瞎忙。”
“我自从实习时在儿童医院工作过一个月之后对生儿育儿一点兴趣也无。”
“那,谁叫我外婆呢。”
坤柔嘻皮笑脸,“你那么漂亮,一声外婆,大煞风景。”
林女士沮丧:“有时我特地去逛商场,就是为着看手推车上的婴儿,真是各有各可爱,若能遇到孪生儿尤其幸运。我要是还能生,我自己来。”
坤柔骇笑。
这样看来,人类不虞绝种。
坤柔问母亲:“那样辛苦,为什么还要生育?”
“女性本能,一代传一代,同少年的叛逆一模一样,永不磨灭,是人类天性。”
“妈妈你可担任心理分析。”
“没有子女怎么过一生?毫无寄托盼望,下午等谁放学回来说说笑笑共写功课,有事找谁商量合作共渡难关。”
坤柔诧异,“妈妈,我有帮你吗,我除出淘气,什么也没做。”
“嘿,我一看到你那张扁面孔,想到你豆那样尺寸的小脑袋就会欢笑。”
坤柔啼笑皆非,“谢谢你老妈!”
“从没见过你那样笨的孩子,故此越发疼爱,妈妈生得你那么钝,多可怜。”
坤柔摸不着头脑,“妈妈,我自幼聪明伶俐,年年做班长,成绩斐然,如何说笨。”
“猪蠢。”林女士十分坚决。
坤柔与母亲紧紧拥抱。
你若钟爱一个人,便觉得他又小又可怜,不懂得保护自己。
林女士自身十七岁便出社会工作挣钱,谁也没同情她年幼无知,有事没事把她踩在脚底,那也好,一早认清这社会嘴脸,没有寄望,也不会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