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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槌(73)
作者:荆盼 阅读记录
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谢谢。”
他没有回话。
门口站着一队人惊讶地望着屋内的狼藉。
明光映照在他们身上。
她蜷缩在他的怀中,抓着他的衣襟。
他抱得紧紧的,仿佛是护着珍宝一般,跨过破碎一地的玻璃碎渣子。
姗姗来迟的樊彩茗想要上前碰女儿。
宋聿诚稍稍侧身避开,高大的身躯隔档在他们之间。
樊彩茗望上去。
这位在学校经常独来独往的年轻人,温声道:“樊教授,让她静静吧。”
语气不容置喙。
樊彩茗望着他深沉的眉眼,透着一缕坚定,她缓缓收回手:“麻烦您。”
说完,宋聿诚又对来晚的褚康时说了简短的两个字:“取证。”
褚康时看了眼屋内,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周围的酒气和热意随风飘散,长廊尽头,他们的背影渐行渐远。
脚步声消失。
沈洵祗平躺在狼藉中,睁开眼,腿早已没了知觉。
嘴角上扬,眼圈渗出水红色的液体。
他忽然狂笑。
脑海里,狂风吹倒槐树,年华殆尽。
女孩没有抬头。
第51章 晚来急
到了车上, 姜怡妃心情平复许多。
睁开眼,明月当空,微光不及周身, 仿佛离她很遥远。
衣料摩擦声沙沙响着, 宋聿诚左手抽出安全带,绕到她胸前,因为不顺手,姿势有些变扭,左肩膀微微压着她的胸。
她视线掠过臂弯缝隙, 定格,心口传来一股轻微的悸痛。
一小节玻璃碎片扎在他虎口, 血道凝固成了暗红色。
“我来开吧。”姜怡妃清了清嗓, 声音沙沙的。
宋聿诚起身, 受伤的手腕搁在门上, 与她对视一眼,“你可以?”
“没事。”
不管如何,他的伤总是她造成的,现在怎么也轮不到他来照顾她。
未等男人的反应, 姜怡妃抬起左腿跨过中控, 偻背挪到驾驶位,掖了掖肩上的薄毯,一手握住方向盘,一手按下引擎按钮。
汽车发动机嗡嗡作响, 宋聿诚坐进去, 关门, 隔绝室外的噪音。
车内顿时安静。
她凝着眉,打方向盘:“我先送你去医院包扎。”
车子开出小区, 进入主干道,加速时推背感明显。
他侧眼,路灯倒退的光在她脸上一明一暗闪烁,紧抿着唇,瞳孔微微散开,眼中透露出一种急切。
“姜怡妃,开慢点儿。”宋聿诚端着手腕,轻声道,“我没事。”
他说他没事,上医院急症包扎的时候,医生看着他的伤口眉头紧锁,拿着工具挑出大大小小五块小碎片,在他掌心上穿针引线,缝了三针,包上一层又一层纱布。
姜怡妃大夏天裹着毯子,靠在墙上从头到尾盯着:“会留疤吗?”
“会留点儿,哎。”大概是她奇怪凌乱的打扮和长时间的沉默不语,医生敲着医嘱,视线在两人之间徘徊,苦口婆心劝道,“小两口有什么事儿坐下来好好说,不要动手,你看看,要留疤了你又心疼了吧。”
“......”姜怡妃愣神须臾,皱着眉难受地缩了缩脖子,想说反驳的话,又觉得没必要和陌生人有过多的交流。
眼睛往旁边扫,正好衔上男人的视线。
他嘴唇破了点儿皮,衬衫皱着褶,懒懒地抬眼,感觉打架打出了神清气爽。
姜怡妃瞬时避开视线,垂眸摘毯子上的毛线球。
宋聿诚微不可查地扬了扬嘴角,对医生说:“就是个小意外,您别把她吓哭了。”
后半句话成功迎来姜怡妃一记眼刀,她上前从桌上拿了单子,一声不吭地出去缴费。
医生见多识广,笑了声,调侃留下的:“你老婆挺难哄吧。”
“还行。”宋聿诚缓缓站起来,“比爬珠峰简单些。”
话音刚落,门口传来阴狠狠一声:“宋聿诚。”
他顿时噤声。
回家前,姜怡妃来了趟姜家胡同。
为了不让父亲担心,她仍按晚上的原计划把新买的书画材料给他。
车停在离胡同有些距离的槐树空地。
树边的老夜灯照出幽幽橙光,小飞虫化为黑点游离着,这附近老人居多,过了九点基本都在家休息,一片安宁。
姜怡妃熄了火,平视前方,迟迟没有下车。
宋聿诚放下手机,随她的视线望去,对面停着一辆不久前见过的轿车,是陈家的。
陈父不可能来见姜西竹,那么只有可能是陈母樊彩茗。
姜怡妃望着通往自家的小道,夜色浇灌进去,一眼望不到头。
不记得上一次父母见面是何时,脑海依稀有些片段。
同样的夜晚,雨淅淅沥沥从屋檐落下,母亲在门前红着眼,蹲下来紧紧抱她。
“妈妈周末来看你。”嗓音哽咽。
少时的她没有哭闹,很平静,挤出一丝微笑。
希望樊彩茗能走得放心。
她都明白。
樊彩茗和姜西竹把离婚的事隐藏得再好也无用,他们忽视了孩子强大的感知力,通常对周围的情感氛围非常敏感。
所以她明白那一次母亲离家意味着什么。
家散了,父母不再相爱。
她变成了拖油瓶。
能见到妈妈,就看不见爸爸,像筷子,成对的只有两根,多一根这顿饭就无从下嘴。
小时候忍不住想,或许自己没有存在世上,他们就不用相互避嫌,各自潇洒。
也不需要因为她的事情再次闹不愉快,比如说现在。
虽然人还没进去,但姜怡妃已经预料到樊彩茗为何会深夜造访姜西竹。
正踌躇着要不要先出去溜几圈避一避,身边的男声响起。
“只有这一袋材料?”宋聿诚往后座底下的位置扫了眼,左手伸向门把,“我替你拎进去。”
“你......方便吗?”姜怡妃拉住他的衣袖。
他掰开门锁,随即车顶的灯亮了。
淡黄的光落在他的瞳孔里,微弱的闪了闪,仿佛一瞬间能看穿她许多心思与顾忌。
可宋聿诚从来不会揭穿,而是为她找合适的台阶下。
他泰然道:“你这一身走进去,姜老得扣着你问多少话,我想你也舍不得让一个病号待在车上等太久。”
姜怡妃低头看了眼着装,觉得有理,顺势应了他的好意。
昏暗路灯下,胡同两旁的墙壁斑驳开裂,不规则的瓷砖被时间打磨得斑斓而沧桑。
宋聿诚踏着青石板,看到门牌号,他缓下脚步。
激烈的争吵声从外门内飘出来,争执发生在过道。
“你上我这找你女儿?”姜西竹语气又冲又诧异,“阿茗,是莺莺在你们陈家受了委屈,我还找不到人呢!”
“我不是和你说了,莺莺有人照顾,她没事了。”樊彩茗透露出一股鸡同鸭讲的无力,“现在是燕燕不见了,我也要确保她的安全,两个都是我女儿,我怎么可能会只偏袒一边。”
这套对话,宋聿诚总觉得似曾相识,他开始理解为什么姜怡妃在外头不肯进门。
“我不需要你偏袒这孩子,”姜西竹情绪激动,“你以后别给她找事就成。这么多年,你没看出来吗?莺莺她从小就是个很有想法,很独立的孩子,你不用去给她铺什么路,相乱七八糟的亲,还有那什么,生日派对,老外那一套,她不需要,她是喝过洋墨水的,我看她回国之后也不喜欢花里胡哨啊,这说明什么,她对这种过场仪式不感冒。”
“我身为女人会不懂小姑娘想要什么?难道你一个老闷葫芦会懂?”樊彩茗不服气,“所以说,就因为你这种无所谓,不关心的态度,从小就不好好管教她,所以她高中才会经不住诱惑一毕业就和姓沈的搞在一起,好了,现在搞出大事情了,还把妹妹也栽进去,两姐妹喜欢同一个男人,丢不丢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