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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槌(74)
作者:荆盼 阅读记录
“你不要在这里颠倒是非,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想法,谁年轻的时候没发过疯,你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姜西竹说,“要翻旧账是吧,我也跟你翻一翻旧账,莺莺小学那年,你为了你的小女儿,没有如约带莺莺去山月美术馆,这孩子那天一个人坐车去玩,到了半夜才自己摸回来,连续三天她都偷偷溜去美术馆等你......”
门外,宋聿诚的目光落在走进来的小路上,脑内像遇到了海底地震,埋藏两万里下的记忆碎片有浮出的迹象,不知为何,胸廓上下猛烈起伏,久久无法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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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怡妃在车上等了差不多十分钟。
她趴在方向盘上打了个哈欠,眯了眯眼。
男人出现在视野,挺拔的身形,拎回一个红色的塑料袋,信步而来。
姜怡妃猜是父亲给她准备的饺子,他过节都只会准备饺子来象征性庆祝一下。
车门打开,她伸手去接塑料袋,饭盒散发着一股淡淡蒜香,她放到后面,说:“他们两个没有为难你吧。”
宋聿诚说:“没有。”
“你让他们别担心我了吗?”
“嗯,都说了。”
他回得心不在焉,视线却一直投在她脸上,那双眼睛在夜里恍如变得明亮又深邃,只盛着她影子的轮廓。
明明光线深暗,姜怡妃觉得自己要被穿透了,眼皮发烫。
“你有事儿吗?”她身体往另一侧靠,咽了咽口水。
宋聿诚喉结微动,扭头看向挡风玻璃,拉了拉不存在的领带,攥着衣襟清了清嗓:“回我家再说。”
“哦。”
他的反应很奇怪,好像他们两人刚认识似的,姜怡妃开车疾驰,余光里他握住手腕指腹摩挲着手链上的玉貔貅,平视前方的视线总在移动,有点像紧张的信号,又好像在心虚。
这一路,他再也没说话,雕塑般端正坐着。
他伤了手,今晚的生活起居多有不便,姜怡妃心生愧疚,便打算在他家住一晚。
宋聿诚没有拒绝。
姜怡妃换好睡衣走出衣帽间,看到他站在窗前。
单手插在裤兜里,干净的玻璃上映着他的表情,她以为他在逗窗台的鸟,走进一看才发现他垂眸望着窗台上的花瓶,像是陷进瓶眼。
连她站在身后都未曾察觉,一心栽了进去。
“宋聿诚,”姜怡妃发出声音,促使他回神,“你刚才在车上想说什么?”
宋聿诚转身,视线缓缓落下去:“饺子吃完了吗?”
“吃了几个,剩下的放冰箱了,你要吗?”姜怡妃迈开步子,“我去给你拿。”
“不用了。”宋聿诚摇了摇头,拉住她的手。
她已经冲了澡,身上萦绕着沐浴露的香气,一袭深蓝色的吊带绸制睡裙布料轻薄,长度刚好到膝盖。
一旦受到心理暗示,人们往往会在看到事物时产生一种映射,将其与内心的预设假设相联系。
比如说她穿着蓝色的裙子,比如说她喜爱的花出现在他的相簿里。
宋聿诚需要验证。
他拉着她到床沿坐下:“上次和我去山月美术馆,你为什么蹲在西洋室里。”
“怎么突然问起这件事?”提及旧事,姜怡妃好不容易安分下来的心又被挑起烦躁,但抬头对上一对渴求答案的目光,她思忖片刻,讲了出来,“我在那儿遇到过一个有趣的男孩,我曾经以为那个人是沈洵祗.......”
她将童年往事娓娓道来,说着说着越来越觉得幼稚,掐头去尾地敷衍了一通。
“总之是一件对我来说,小时候印象比较深刻的事情,也有可能是因为我和他做了个约定没有达成,所以一直记着。”扭头,看到他嘴角翘着,姜怡妃怔了怔,“宋老师,这故事很感人吗?”
宋聿诚眼眶微微泛红,语调温和:“没什么,就是觉得特别温馨。”
心底有一处仿佛被人抚摸,一片柔软,
原来在他忘却的角落,她记了他二十多年。
夜深。
一池冷水,空气凉爽清透。
单面镜外的月光挂着一抹忧郁的阴影。
绷带缠绕的手晾在浴缸外,水从头发尖滴落,伴随着水声,宋聿诚的眉头紧皱。
隔着楼层,他宛若听到她平稳的呼吸声。
迟到了二十多年的约定,他该怎么还。
第52章 晚来急
入梦。
美术馆的庭院弥漫着淡淡的秋意。阳光斜射, 穿过屋檐,透过玻璃,投下斑驳光影。
她踩向自己的影子, 屋子里发出清脆的回声, 仿佛四周的西洋画框都震了震。
女孩转过身,蓝色的裙摆微微展开,她望向角落:“哥哥,飞燕草长什么样?”
壁画的墙角,男孩坐靠着墙, 支起一条腿,合上手里厚重的书, 站起来, 掸下V领马甲上的落灰, 随口说:“你去门口花坛看一眼就知道了。”
他年纪也不大, 身材清瘦,比女孩高出一个头,嗓音平淡如水,背对着她开壁画后面房间的锁。
他影子在地板上斜长一条, 正好延到她的珍妮鞋尖, 盖住了褐色皮革面上的污渍。今天走巷路时,过路汽车的轮胎陷进水洼,她来不及躲,泥水溅在她的鞋上。
妈妈说她要当漂漂亮亮的淑女, 所以她穿了精致的裙子。
万一妈妈今天会来呢。
这是女孩来到这儿的第三天, 似乎已经习惯了男孩淡漠的反应, 她低头,搓着纱裙上的一丁点儿泥渍, 闷声说:“可是哥哥,花坛里只有不黄不绿的草和花骨朵儿。”
男孩没有回答他,扭头看了她一眼,径直走进里面的房间。
他打开监控室的灯,明亮的光照到外面,在她视野里形成半圆的轮廓。
女孩瞥了瞥嘴想,已经不是第一次被无视了。
她刚往后退步,男孩的影子重新晃出来。
米色的衬衫袖口挽到臂弯,手上多了一块灰色方格的手帕。
白皙干净的手指将帕子对折,他垂眸走近她,声线放缓:“那你再等等。”
他在她眼前蹲下,擦起了小皮鞋面上的污渍。
嗅到一股清新的味道,像带着绿意的琥珀,女孩眨了眨眼睛,盯着男孩的头顶上的漩涡,他有两个漩涡,听隔壁大婶说两个漩涡的孩子特别聪明。
她也觉得,因为她也有两个。
双颊浮出一丝热意,女孩舔了舔唇:“要等多久呢?”
脚背痒痒的,她不由缩脚趾拱起脚背,却更加能感受到手指隔着皮质的力道,是很轻柔的抚摸。
“不知道。”男孩把她的鞋擦得蹭亮,变回新的样子,收起手帕随手塞进裤带里,保持单膝跪着,抬头与她对视,“天要黑了,你还不回家吗?”
她盯着他清澈又平静的瞳孔,摇摇头:“我想守在这里,等花开。”
“不行,你要回家,你爸妈会担心。”男孩话语坚决,像前两次一样。
她不解,眉间皱起小褶:“哥哥呢,哥哥住在这儿有爸妈会担心吗?”
男孩顿了顿,脸上很快恢复平和,站起来:“也许不会吧。”
声音低得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你可以一个人住诶。”女孩抓住了他毛线马甲的衣摆,“哥哥好像大人啊,好厉害。”
她的声音如水晶般透彻,透着一丝崇拜。
男孩避开她的视线,侧头清了清嗓:“所以你回不回去。”
“我想等花开了再走。”女孩说,“看看哥哥说的是真是假。”
他前几天说她长得像飞燕草,她好奇极了。
他们的影子在另一处壁画上交汇,周围皆是温暖的橙光。
男孩挠了挠后颈,闭了闭眼,拿她没辙,抬手盖在她的头顶,温声哄道:“这样吧,我帮你守着庭院花坛里第一朵开的飞燕草,你明天再过来看,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