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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时雨(39)
作者:小岁时 阅读记录
巩桐定在高耸的校门旁边,仰面望了一下天空,一切和两年前,她初次涉足这片,似乎没有太大的不同。
夏风悠悠扬扬,翻滚的乌云朝向中央汇聚,天色是与烈烈盛夏截然相反的昏暗压抑。
唯一的区别,应该是这场雨,迟迟下不来。
巩桐顺着当年的足迹,缓慢走到了避风塘。
不比两年前,如今的老板娘孟姨对她这个女儿的好友可谓是熟悉,弯笑招呼:“桐桐来了啊,约了筱萌去玩吗?她怕是还在楼上吹着空调补觉呢,懒虫一只。”
巩桐礼貌地喊了“孟姨好”,摇头回:“没,我转着转着就到了这边。”
“你先坐,阿姨给你做奶茶。”
孟姨清楚她的喜好,只喝原味的珍珠奶茶,顺便去给宁筱萌打了电话,催促她赶紧爬起来。
放假期间的店内空旷,巩桐坐到了曾经的位置,百无聊赖地转向墙壁。
这里层层叠叠的涂鸦一年厚过一年,多出不少新鲜好听的名字。
每一个背后,约莫都有一段纯粹剔透的故事,明亮斑斓的青春。
但出现频率最高的,仍然是那三个字。
疏忽,外面响起一阵男生们的说笑打闹声,高亢明媚,恣意鲜活。
巩桐的灵魂像是有被击中,猛地扭头望出去,店外经过一群高中生。
他们性格鲜明,跑跑跳跳,你追我闹,没一个规矩走路。
却见不到那道熟识的修挺身影。
他们也不曾调转方向,相继走进避风塘。
巩桐眼底划过厚重的失落与怅然,又定向了墙壁,盯着那个姓名出神。
眼前突地递来一支马克笔,巩桐抬头一瞧,迎上了宁筱萌黑葡萄一般的眼睛。
“写个呗。”她披头散发,衣着宽宽大大的短袖,约莫是才脱离被窝不久。
过去两年,巩桐跟随她来过避风塘不少次,每每瞧见她冲着涂鸦墙发愣,宁筱萌都会这样建议,但巩桐一回也没有接受。
眼下,她却收下了那只笔。
巩桐没有着急打开笔帽,垂眸沉吟须臾,小声对她说:“筱萌,其实林宇飞是我的继兄,我妈妈和他爸爸再婚了。”
宁筱萌面露诧异,继而咧开了大大的笑:“是吗?那我们还挺巧。”
一句话囊括了几层意思。
宁筱萌同样拿起了一支笔,避开忙碌的妈妈,跑去另一边写。
巩桐不会刻意去看她写了什么,对她此刻记录的内容一无所知。
她只清楚自己思忖过后,走向了墙角,在角落的一小片空白区域,留下了一个“江奕白”。
不过她还是有半句话没有写出来。
“江奕白,能在三中遇到你,是我的幸运。”
纵然这一路酸涩艰难,跌跌撞撞,唯一的确定只剩下不确定,但无论重来多少遍,巩桐依旧会选择在那场突如其来的暴雨中,跑进避风塘躲雨,和他不期而遇。
有些人,在稚嫩年少相识一场,见其风华正茂,已是世间再难寻觅的美好。
她贫瘠苍白的青春,必需这一笔。
巩桐喝尽孟姨调制的奶茶,和宁筱萌闲聊完,赶在西落西山之前回到别墅,率先站去王洁跟前,扬起了过去半年都不曾浮现的轻快笑容。
她嗓音如山泉清甜,满含期许:“妈妈,我们去做头发吧。”
第26章 重逢
二零二零年, 八月底的北城。
“立秋”一词仿若在这座内陆城市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实际含义被推翻重写,非但不见分毫凉爽, 气温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即使过了午夜,依旧居高不下。
位于四环的一处造型标新立异,随处可见新奇绿植相互碰撞的设计工作室取名“青木”,上下三层的大部分办公区域已经由皎皎月色捻灭了光亮。
唯一明晃的一扇窗户,倒映出一抹柔和静雅的倩影。
巩桐把一头如藻的长发低束在脑后, 专心致志地握笔伏案, 修改完一组景观设计图, 详尽检查润色了几处细节,打包发给甲方。
瞧见电脑屏幕上清晰显示的“已发送”的字样, 巩桐不比从前,浮上心头的不是又推动了一个项目进度的轻松愉悦, 而是略显迟钝, 恍惚了一瞬。
收件方的前缀公司“江锦”,着实有些扎眼了。
错觉多年以前, 赵柯给她解释的“江锦是□□的支柱产业之一”的话语又在耳畔回荡。
巩桐缓缓吐出一口气, 退出邮箱界面, 细看屏幕左下角的时间,凌晨一点十分。
为了画稿, 她长时间久坐,站起来才发觉腰酸背痛, 胃部干瘪, 伴随隐隐绞痛。
她好像又把晚饭忽略了。
以防低血糖,巩桐赶忙在拎包里翻找, 取出两颗常年随身携带的大白兔奶糖,相继剥进嘴里。
她细心地关掉所有电子设备,一面提着包往外走,一面找出手机查看。
工作号的各路消息层出不穷,堆积如山。
巩桐逐一翻阅,回复完几条紧迫的,再去打开生活号。
首先注意到宁筱萌在两个小时前发来的:【呜呜呜呜呜呜。】
【桐桐,我彻底失恋了。】
巩桐脚步一顿,连续画过七八个小时稿子的脑子不算清晰,反应了几秒才猜出这种消息内容可能和谁相关。
她进入朋友圈寻找,林宇飞在朋友圈晒了和未婚妻领证的照片,前所未有地发了一组精修的九宫格。
自从他那年春节在蓉市郊区的滑雪场意外结识了一个女生,便被对方一眼相中,死缠烂打上了。
都说女追男隔层纱,那个女生的手段和耐性都了得,从蓉市追到北城,出现在他可能出现的任何地方,花招百出,一年后如愿以偿。
两人的脾气都不是能够服软容人的,这几年并不消停,分分合合无数次,甚至有闹到惊动双方家人的时候,但仍是从一而终,成功走向了婚姻。
巩桐嘴里含着大白兔奶糖,乘坐电梯到达负一楼停车场,立马拨通了宁筱萌的电话。
不出所料,有事没事都不影响夜生活的好友不可能早睡,一秒接起:“呜呜呜桐桐,你可算是理我了。”
“画完设计稿,才看见消息。”巩桐把嘴里的糖果推去一边,歉意地解释。
“这都几点了?又熬到这么晚,马上就要天亮了。”宁筱萌老妈子似的,夸张地念叨,“你这个工作也太累了,好伤头发。”
“习惯了。”
巩桐坐上自己前几个月才贷款买的电车,不着急开,腾出一只手,娴熟按揉酸胀难受的后脖颈,“好在我头发多,一时半会儿掉不完。”
这种把加班熬夜当家常便饭的工作强度,她在读研期间,跟随导师做项目时就习以为常了。
如今她顺利完成学业,由导师鼎力推荐,进了一位精明能干,在业内小有名气的师姐投资开设的青木工作室,主要负责风景园林这个板块。
“唉,当初真的不知道你为什么要选择这个累死人不偿命的专业。”宁筱萌叹气说,“浪费你那么牛的分数。”
巩桐满口浓郁的牛奶醇香,认准一个老品牌吃了这么多年,味道依然没什么变化。
记忆仿佛也跟随这份持久如一的口感,回到了那个炎热盛夏,她笔直坐在电脑桌前,被王洁和林传雄团团围住填报志愿的傍晚。
依照她的高考成绩,的确够得上北城大学的王牌专业,王洁和林传雄也是那样建议的,想让她学金融念法律。
奈何巩桐对那些全然无感,生平第一次任性妄为,毅然决然选择了相对小众,发展前景有所局限的风景园林。
“这不挺好的吗,养得活我。”巩桐淡然地笑说。
她生活精简,物质欲几乎没有,现在赚的刨去日常花销,每个月还能往林传雄卡上转一笔钱,用作还他当年的抚养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