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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时雨(40)
作者:小岁时 阅读记录
哪怕对方几次三番强调过用不着,又财大气粗,压根不把她这点小钱当一回事。
唯恐宁筱萌会找自己深入探讨曾经填报志愿的原因,巩桐很快转移了话题:“你别光顾着说我,你现在还好吧?”
“唉,不太好。”宁筱萌音调明显低了几度,惆怅地说,“感觉特别空,特别难受。”
“你在哪里?我过来陪你。”巩桐准备启动车子。
宁筱萌高考正常发挥,大学就在蓉市念的,但毕业后选择来北城发展,当中多半掺杂了林宇飞入职了这边大公司的原因。
她现在在一家艺术培训机构当美术老师,上课通常集中在周末。
“不用,我和室友喝着啤酒吹牛呢。”宁筱萌清楚她忙,第二天还要起早工作,她们住在一东一西,来回奔波太折磨人了。
巩桐和她的室友等同于陌生人,贸然前去加入也不太好,便应下了:“别喝太多哈。”
“知道,我的酒量很好。”宁筱萌和她插科打诨几句,突然想起来问:“桐桐,你还记得江奕白吗?”
巩桐欲要启动车子的手慢慢收回,口腔中的大白兔奶糖含到了最后,剩下星点余味。
她眼前一花,莫名现出了先前在办公室不由自主去关注的甲方公司。
记起师姐把这个项目交到她手上,她瞧清楚甲方时,指尖无意识的轻颤。
巩桐摇了摇头,回的是:“很模糊了。”
短促的高中距离今天已有八年之久,纵然她没有刻意去淡忘忽略,记忆也会如同日晒雨淋的教室外墙,迟早会被年年岁岁冲刷消散。
这些年,巩桐和林宇飞的关系有所缓和,逢年过节会在西郊壹号碰面,她和赵柯也一直保持联系,却再也没有得到过江奕白的讯息。
他们不提,她便从来不问。
有关江奕白的印象,全部停在了高中,停在了风声鹤唳的十七岁。
巩桐甚至对他的外形只能想起一个大概的轮廓,最深的记忆不过一双独特的琥珀色眼瞳和清浅梨涡。
加上八载岁华的万种雕琢,现在怕是他站在自己面前,她也认不出来了。
——
江锦是□□旗下的知名酒店品牌,连锁店遍布全国各地。
近期他们预计再在北城西区开设一家分店,内外景观布局主要由巩桐带领的小组负责。
巩桐这次碰上的甲方对接人陈经理的办事效率奇高,翌日下午便通过邮件给予了回复。
而这封回信也相当甲方,以一个理由否决了他们小组熬更守夜数天的心血,把他们的方案批了个体无完肤——
预设在花园林荫道两旁广泛种植的银杏他不喜欢,必须全部换掉。
对于这种设计方面的理由,巩桐的态度往往坚决,毫不退让。
在她看来,景观设计离不开植物与植物、地形与植物、建筑与植物等的搭配。
什么样的地方,挑选什么样的植物,绝对不能乱搭、错搭,否则还有什么设计可言?
为此,巩桐和小组成员开过好几次讨论分析会,最终综合江锦新店的建筑主体风格、配套植物的季节变化等因素考虑,在成千上万的树木品种中,选出了银杏。
这也是她在整组设计里面,最为看中、钟爱的点睛之笔。
奈何陈经理的态度和嗓门比她强势更多,不悦地否定:“不行,用银杏绝对不行,价格高,秋天还要掉叶子。”
“我是甲方,叫你改你就改,这就是一个小得不能更小的细节而已,这么多废话。”
加上研究生时期参与过的项目,巩桐接触过不少苛刻的、奇葩的甲方,绝非像高中一样畏手畏脚,容易恐慌胆怯的愣头青,早已能应对自如。
她和陈经理通过电话、微信几番沟通,均以失败告终后,主动提出:“我去贵公司找您面谈吧,再和您详细解释一次我们这组设计必须要用银杏的原因。”
陈经理脾气火爆,口吻不善,不想浪费这个时间,但扛不住巩桐几次三番的提议和请求,勉勉强强应下:“行,我只有今天下午三点到四点有空。”
“好,我一定准时到。”巩桐午后原本有其他安排,不得不打乱计划。
她即刻估算了青木工作室到江锦的所需时间,打算不慌不忙地吃个午饭,最早一点出发。
无奈陈经理陡然变卦,午后十二点半发来消息,声称临时接到一个工作安排,要她提前到两点,过时不候。
如此一来,巩桐原本宽裕的行程一下子变得紧巴巴。
她的车今日又被限了号,只得草草扒完两口饭,着急忙慌地跑出工作室,打一个快车过去。
她紧赶慢赶,抵达外形气派的江锦大楼,正好卡在两点前一两分钟,撞上他们员工午休结束。
巩桐和几个职员一块搭乘电梯,他们彼此熟识,交谈声不绝于耳。
“唉,你怎么还去买了咖啡啊?你不是说下午坚决不喝这玩意儿,晚上会睡不着吗?”
“我怕下午打瞌睡啊,比起被批,一天晚上不睡觉只是小事。”
“谁还敢批你?你上个月不是签了一张大单,主管不得给你两分面子?”
“你们没听见小道消息吗?总部那位下午要来巡查,不敢想象被他逮到摸鱼的下场。”
“怎么没听说?我当时就打了一个寒颤。”
“就我一个人期待那位来吗?那颜值那身材,我们又有眼福了。”
“我也想多看两眼,但我更害怕啊,他板起脸训人的场面太可怕了,见一次都会有心理阴影。”
“唉,真是可惜了那张堪比建模的脸,笑起来肯定很绝。”
电梯上方显示的楼层匀速跳跃,巩桐一遍遍地低头查看手表。
眼看着时针即将对准数字二,她脚踩小高跟,抱着成册装袋的设计稿,慌慌张张跑出停在二十一楼的电梯,对那些话有如东风射马耳,完全没有展开联想。
幸亏她没有超过约定好的两点,还算顺利地见到陈经理。
他翘着二郎腿,坐在自己办公室的老板椅上,微微抬高的双眸迸射睥睨,语气依然刻薄犀利:“不就是换一种树吗,这又不难。”
“这个很难。”巩桐坐去他对面,打开设计稿,不卑不亢地回应:“我们是根据其他景观来挑选配置的树木,如果要换掉这批银杏,其他景观也要发生变化,我们的整组设计都会作废。”
而这组设计已是他们小组经过数轮头脑风暴,左修右补,能够给出的最优选。
“那就作废呗。”陈经理晃动二郎腿,无甚所谓地说,“正好我对你们那个凉亭的设计不是很满意,还有长廊也有问题,连接的那条路的弯曲度好像也不太够,影响美观。”
巩桐坐姿始终笔挺,安静听完他不成章法,想到哪里是哪里的长篇大论。
待得他的“激情演讲”告一段落,巩桐唇角挂起淡淡的笑,客气询问:“陈经理,请问您接下来还能抽得出时间吗?”
陈经理没料想她会有此一问,不解:“做什么?”
“您的想法丰富具体,有自己独特的见解,要不我教您使用作图工具,您亲自来画?”巩桐脸上依旧是无懈可击的得体微笑,声线有着天生的轻软,动人悦耳。
但这样的问题落进陈经理耳朵,猝然催生一股无名火。
他分贝提了好几个度,恼火地回:“我要是懂行,还花钱请你们做什么?”
“对啊,您要是懂行,还花钱请我们做什么?”巩桐音色如常平和,将就他的原话反唇相讥。
陈经理:“……”
他办公室有一扇宽大的窗户,此刻窗帘全敞,秘书就在外面,惊觉里面剑拔弩张,很有一套地敲响了房门,送进来两杯热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