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未说完,阴天子蓦地转过头来,目光森然可怖,卞城王没来由一个激灵,被口水呛到,惊天动地地咳了起来。
“都不要吵了,听我说几句。”秦广王用指骨敲敲桌子,另一只手揉着太阳穴,感觉脑瓜嗡嗡地疼,无奈地说,“夜后之事尚没有定论,不能就这么扣到判官头上,干涉妖界内政之事更是离谱,妖界都没说什么,我们自己先别急着审判。”
小府君激动地点点头,终于插到一句嘴:“就是就是。”
秦广王缓缓扫视过众冥王:“老五刚刚亲政,立即就要诛判官,过河拆桥未免太过明显了,我知道诸位这么多年被他压得很不服气,堂堂冥王居然要被判官拿捏,感觉憋屈,但平心而论,他这七百年来为冥府所做的付出,用‘呕心沥血’四个字都不算夸张。”
平等王脸色难看至极:“即便如此……”
“即便如此,你们还是要恩将仇报、得鱼忘筌?”秦广王提高声音,“想想他这七百年的殚精竭虑吧,各位都是幽冥湖中诞出的冥王体,身强体壮,而他不过是一介老鬼,甚至还不会武功,当年他完全可以去轮回转世,却还是为陛下守着冥府,守着这偌大冥界,要知道,这原本就不是他的责任。”
秦广王的声音温和,徐徐说来,整个会议室都安静下来,众冥王们神色各异,
“谁说不是他的责任?”一个清冷的声音淡淡地说。
众人转眼看去。
楚江王垂眸坐在座位上,没什么表情,薄唇轻启,漠然吐出的话语却恶毒至极——
“为冥府殚精竭虑,是他应付的罪责。”
小府君愣了愣,高声叫起来:“子衿,你不要瞎说话,这不是能瞎掺和的事儿……”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秦广王看向他。
楚江王抬眼,跟秦广王对视,片刻之后,楚江王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突然抬手,扔了一个东西。
阴天子接住那东西,发现是个卷轴,上面贴着刑狱司的封条,时间是一千年前。
阴天子握着那个卷轴,缓缓攥紧,却没有说话。
其他几位冥王不明所以,好奇地看着他:“老五,那是什么东西?看着有些年头了……”
“是刑狱司的暗账。”楚江王嘲讽地说,“一千年前,崔绝遮掩罪行、躲避刑罚的记录。”
他音调不高,甚至有些单薄,声音落地,却仿佛九天惊雷在头顶炸裂,会议室里安静了一瞬,继而爆发出一阵喧哗——
“崔绝什么罪行?”
“逃避刑罚?怎么做到的?”
“一千年前?”
小府君焦急地看着左右众人,大声道:“大家冷静!现在是什么年月,没必要翻一千年前的旧账,子衿,你快把那玩意儿收回去……”
话未说完,却见众人神情倏地大变,他转过头去,看到阴天子端坐在宝座,掌心翻转,卷轴化作齑粉簌簌落下。
“从没有什么暗账。”阴天子平静地说。
楚江王淡淡道:“你果然知道。”
“什么东西?”几位冥王面面相觑,急切地问,“知道什么?那暗账到底是怎么回事?”
楚江王懒洋洋地坐着,远远看着阴天子面无表情的脸,嗤道:“连打开验证一下都没有就直接销毁,可见你自己也心虚,但我不妨告诉你,那根本不是什么暗账,只是我随便拿来试探你的一个空白卷轴……”
“楚江王!”小府君霍然起身,气得直接改变了称谓,双手撑着桌子,逼近他,怒道,“崔绝究竟跟你有什么血海深仇,让你恨他恨成这样?他为冥府做的一切你都看不到吗?你瞎吗?!!”
楚江王眼眸骤缩,蓦地扭头看向小府君,素来清冷的眸子中迸出一抹惊人的狠戾,却在看到他脸颊上的剑痕时惶然消散。
他闭了闭眼,重新睁开的时候脸上浮起嘲弄的笑意:“我自然不瞎,整个冥府中,瞎的另有其人。”
“哎,你怎么能嘲人短处?!”
“你既然心疼他……”楚江王顿了顿,嗤笑一声,凉凉道,“不如去问问,他是怎么瞎的眼,又是怎么报复的。”
秦广王敲了敲桌子:“不要跑题,崔绝的眼睛跟今天要讨论的事情没有关系。”
“我记得是被螣王阿迦奢毒瞎的。”卞城王剥开桔子,掰了半个给旁边的都市王。
都市王吃着桔子:“所以他后来灭了鬼螣全族……”
“说了不要跑题!”秦广王提高声音。
卞城王老实地不说话了,伸手又摸了一个桔子。
秦广王板着脸道:“说回今天的议题……”
“琅华君崔绝,”楚江王根本没听他在说什么,自顾自继续道,“身为大梁朝臣,食君俸禄,却给逆军出谋献策,助其攻破王城,若非他自己不忠不义,又怎会逼得恩师枕流君与鬼螣合作,到头来被毒瞎双眼,毒素深入魂体,转世都不得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