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时秋是她第一个想救的人。如果不是这个秋天的偶遇,她一辈子也遇不上这样的人。
他优秀,赤忱,清洁无瑕,本该通往明灿的山巅。就因为那点风暴,命运的岔道才会将他送来她身边。
宿命若如此。
她甘愿与他共沉沦。
时间紧迫,吴虞不再多思,套好衣服下床,她面色冷静地收拾起行李,并问:“你当时没身份证,怎么从北边坐车来的?”
季时秋看着她忙碌的纤瘦的身影,眉头紧皱,眼底震荡。
吴虞见他不答话,回过头催促:“傻坐着干嘛,还不下床收拾东西?”
季时秋面色倏而舒展,下床帮起忙来,也回答她方才的疑问:“离家之后,我走了很久,一直走到国道边,拦了辆私家车,问他可不可以载我一程。那位叔叔人很好,说只收我一半高速费。”
吴虞往行李袋里利索地揣东西:“好,我们也一直走,用一样的办法。”
季时秋看她:“走这么匆忙,林姐不会觉得奇怪吗?”
吴虞定住,沉默片晌:“就说我爸病危,赶回家见他最后一面。”
季时秋忽然笑一下。
吴虞瞥他:“笑什么?”
季时秋说:“你编谎话的样子,挺……”
“挺什么?”
“挺可爱的。”
吴虞踢了他一脚。
季时秋没有躲,裤腿留上鞋印。
他问:“我们去哪,你想好了么?”
吴虞如实说:“没想好。还没来得及想,尽量出省吧,再找个跟绥秀差不多偏僻也漂亮的地方,有山的,”她已经在构想未来,并重复:“一定要有山。”
季时秋为她勾一勾碎发,又梳理一下与发丝纠葛的红薯叶耳坠:“你不怕吗?”
吴虞看回去:“怕什么?”
季时秋说:“被抓了怎么办?”
吴虞略略耸肩:“那就被抓么,监狱都好过我家。”
她有着一股与小巧外形截然不同的,信念感和安全感:“你可能不知道,我也是逃出来的,我们没区别。这次我带着你跑,你不用担心挨饿受冻,不用一个人在外面坐那么久,还能带上你妈看另一座山的日出。你可以比较看看,跟涟山上的,有什么不一样。”
她轻描淡写,季时秋的眼眶却微微湿润了。
“应该没什么不一样吧。”他说。
吴虞不认同:“怎么可能?”山有高地错落,风光自是不同。
季时秋看着她:“但太阳只有这一个。”
吴虞怔愣,不再言语。
收拾得差不多了,吴虞打开手机瞄一眼,已经快八点。
绥秀山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据她这些天来的观察,九点半至十点离开应该是最为稳妥的时段。
思及此,她不由长吁一气,也有种逃亡前的胸腔骤紧,她转头跟季时秋说:“我去洗个澡,然后你洗。洗完我们就走。”
季时秋颔首:“好。”
吴虞没有在莲蓬头下停太久,搓着湿漉的发尾出来,刚要督促季时秋接上,她目光顿住,动作戛止。
房内那些本已拾掇妥当的物件,全都被归置回原貌。
而季时秋坐在床尾,沉默着,似在等她。
吴虞错愕地瞪向他。
男生搁于腿面的双手慢慢曲握成拳。
“你在干什么?”吴虞一时无法消化和理解。
他一下起立,迎头走来,站定了,厚重的身影覆住她。
“吴虞。”他叫她的名字:“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你反悔了?”吴虞隐隐感觉到什么:“不想跟我走了?”
季时秋用力抿一下唇,侧过头,深吸气,最后再次目视她:
“你洗澡的时候,我用你的手机,给警察发了举报短信。”
第18章 第十八片落叶
吴虞半晌未语。
她的大脑在滚沸后倏然冷却,最后雾化为虚无。
她呆怔片刻,回过神,狠剜季时秋一眼,甩掉手里的毛巾。
她拨开面前这堵人墙,冲到书桌前,拿起手机,唯恐慢了地调出短信界面。
吴虞有频繁清理消息的习惯,此刻全白的短信列表与先前无异,却也空得像个彻骨的雪天。
短信无法撤回。
他怎么知道她手机密码的?
……
吴虞脑子乱糟糟的,心存侥幸地转头:“短信呢?”
季时秋立在不远处:“删了。”
她快步走回去,干架似的勒住他衣襟,逼视他:“你本事大了。你发了什么?”
季时秋视线凝在她脸上,很淡然:“没什么。只是用你的口吻,告诉通告上的警官我在这里。”
吴虞问:“你怎么会知道他们联系方式?”
季时秋:“搜一搜就知道了。”
吴虞紧绷的腰线垮下去。
是啊,关于他的追捕消息铺天盖地,稍有心留意,就能知晓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