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低头继续喝汤,没有接话。
尤曼灵满意地放开手,坐回去拿了只蟹,边拆边说;“我快八年没见过山哥了,能去探监吗?鹏飞。”
“他探监名单里没你。”
“那有谁啊。”
她这么一问,张鹏飞倒愣了愣。
这三年没有人来看过陈慕山,他也就忘了。
陈慕山的探监名单只有两个名字,一个是易秋,还有一个一看就是个假名。
“鹏飞,你回去跟他说说,探监名单里把我加上呗。”
张鹏飞回过神,继续乱七八糟地拆着蟹腿,“加你的名字干什么。”
“我有钱呀。”
尤曼灵撬开蟹壳盖,“你们里面不是有什么亲情餐嘛,加了我,我不就能给山哥搞一斤蟹进去。”
“神经病,你当监狱什么地方。”
“不有你嘛。”
尤曼灵的眼睛一笑就弯成了月牙。
“你不济,我还有小秋,这关系多硬。”
张鹏飞举着蟹钳冷笑。
尤曼灵就是喜欢逗这种随时随地都一本正经的人。
她把黄儿堆到蟹壳上,浇了醋汁递给小秋,继续问张鹏飞:“诶对了,他在里面吃得好么。山哥可是云南老饕,他懂吃。”
张鹏飞懒得回答,拉开椅子站起来。
“哪儿去。”
张鹏飞抽了一把卫生纸,“撒个尿。”
沈丽华看着他的背影,小声嗤道:“没素质。”
易秋对徐英说道:“徐老师,我觉得,陈慕山的事,我来跟江姨说。”
徐英一直沉默地听着在场的年轻人“逗趣。”听易秋跟她说话才叹了一口气。
“你到时候慢慢和她老人家说,她精神已经不好了。”
“也没什么徐老师。”
易秋笑笑:“我们都长大了,一半靠自己,一半靠命。江姨见过大风大浪,她嘴上不说,心里都明白。”
徐英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了句:“也是。”
第5章 山鬼(五)
张鹏飞尿遁以后,在坐的人终于正经地商量起周末去省城医院看望江姨的事。
江姨的本名叫江惠仪,印度华侨。
祖上是广东人,父母信佛,她自己也佛教徒,一辈子没有结婚。
早年在印度经商,回国后租下了出阳山麓上一个荒废的寺庙——宁远寺,封了后山的放生池,保留下山门,然后在寺庙原有的基础上改建了厢房与观音堂,和当地政府一起合办了“江惠仪福利院”。
福利院是民建公助的性质,加上江惠仪的华侨背景,程序比较灵活。
边境线上有些孤儿国籍不明,省里的福利院接收起来有困难,而江惠仪福利院很好地解决了这些孩子的读书和生活问题。
因此,从千禧年开始,民政加大了对它的扶持,后来又有一些当地的企业捐款进来,江惠仪福利院一直维持到了江惠仪患癌入院,才被迫停办,被当地政府接收。
在这之前,福利院先后抚养教育了数百名大大小小的孤儿。
而这么多孩子里面,江惠仪最放不下的孩子有两个。
一个是易秋。
她的母亲苏瓴很早就病死了,父亲易明路是边防英雄,在一次缉毒行动中被俘殉职。
易秋的祖母气死在易明路下葬后的第三天。
江惠仪把易秋从医院抱回来的时候,她才刚刚学会走路,一路上抓着江惠仪的手臂,一刻也不肯松。
幼儿很不好照顾,但江惠仪几乎不假人手地把易秋带大了。
江惠仪疼爱易秋,福利院里的工作人员也很心疼这个小姑娘,连带着院里的大孩子,诸如尤曼灵,张鹏飞,也都对她处处照顾。
另外一个孩子,就是陈慕山了。
他是福利院里为数不多的,完全查不出身份的孩子。
也可以说,他是易秋在玉窝的街上捡的。
江惠仪看见他的时候,易秋正拉着他脖子上的一条断了半截的狗链子,跌跌撞撞地朝她走来。
江姨,看大狗狗……”
易秋身后的陈慕山光着脚,身上穿着一件看不出原色的秋衣,大小远远超过的他的身量。
他伸着脖子,跟在易秋的后面,不敢走得太快,也不敢停下来。
玉窝是一个屠宰场,腥的臭的,阴的阳的,玩什么的都有。
江惠仪看着陈慕山脖子上的那条链子,根本不敢去猜这个孩子的来历。
“小秋,把他放开吧。”
四岁大的易秋哪里知道江惠仪在担心什么。
她拉起陈慕山,围着江惠仪开心地转了一圈,链子扯开一定的距离,拉大陈慕山脚下的圆周,陈慕山拼命地跟上易秋的脚步,踉跄地奔了一个大圈。
狗链子明晃晃地刺着江惠仪的眼睛。
易秋却一点一点地把链子往自己脚下收,直到陈慕山跟着缩短的链子,被收到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