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榭说:“……就是你。”
短暂的沉默之后,解君心微嘲道:“那看来我们是天生的死敌了。”
“身世由不得人选,我对你也本来没有丝毫敌意。曾经听说过解尊使的大名,我一直觉得,你虽然手段酷厉,但也是个磊落分明的汉子。可你——”
步榭痛恨交加,怒喝道:“可你行事如此卑鄙无耻,竟冒用我的身份来骗得他垂爱,更与他……更与他肌肤相亲!你在感情里玩弄这样的手段,根本就不配去爱,也配不上他!”
解君心心中确有愧悔,但是这种情绪大多都是对着慕韶光的,他惭愧于对慕韶光的欺骗,悔恨于让慕韶光伤心痛苦,只因为他全部的爱都在这个人身上。
但对于其他人,从小到大,若非解君心一直这样生存着,他早已就无法活下去,这个世上,本就无人爱他,也无人给过他任何。
步榭这一怒,也激起了解君心对他的无限嫉妒和怨气。
他厉声道:“那你呢?步榭!你们两个的分开并不是我造成的,是因为你的无能!不错,你来到这世上就应有尽有,但我想要的一切,就是要去抢,去争,去骗!如果不这样做我就什么都没了。”
他握紧了拳头:“我看不得他伤心受苦,想尽我的全力在他需要有人在身边时陪伴和保护他,我只有这样的爱情,有多少我就给他多少,他那样喜欢你,你为什么做不到?!”
步榭怒极,手在桌上重重一拍,伴随着“砰”地一声巨响,窗外一道电闪并着雷鸣划破长空,撕裂天地,随即,大雨倾盆而下。
所有的怨恨、嫉妒与愤怒在瓢泼的雨水中冲刷成无尽的悲哀,步榭的目光中满是痛意,解君心的脸色苍白如雪。
两人相互对峙着,如同丛林里的野兽,想要抢夺到唯一的战利品,一定要分出生死才算结束。
良久,步榭才说:“所以你最终做到了吗?”
解君心望着半开的窗子,雨幕如珠,无星无月,放眼望去只余一片浓稠的黑暗,如同他们茫茫的前路。
湿而重的寒气侵人肌骨,许久之后,他才说道:“我会放手。”
步榭似有意外,端坐在黑暗中看着解君心,神情模糊一片。
他在这个说着放手的人眼中,看到了更胜执念的深情。
“我这样说,不是因为觉得自己护不住他,而是我知道……”
解君心深吸了一口气,每一个说出口的字都把自己伤的鲜血淋漓:“他心中所爱的人,从来就只有你。只有和你在一起,他才会真的开心。”
“他从未放弃过找你,哪怕我冒充了你的身份,他也从未尽信过。睡在我的床上,午夜梦回,他叫的是你的名字,我想给他我的一切,可我,变不成你……”
大概这就是赝品的命运,所以世上才会有句话,叫做“退而求其次”,他永远都是那个“其次”。
步榭消失,他就出现,现在有步榭在慕韶光身边了,慕韶光看起来那样的轻松明快,那么他的作用,也就没有了。
“我会谨守自己的诺言,说到做到,他也从未负过你,希望你们之间不要因我而心有芥蒂。否则你若是负了他一分一毫,我绝不会坐视不理。”
没有人知道他说出这番话的心情,也没人知道他是如何发狂一般地嫉恨着步榭,他可以为了慕韶光退让,但不会在其他任何人的跟前,表现的自己像一个乞丐。
解君心的面容如褪尽了颜色的叶子,苍白死寂,眼底也乌沉沉的,说罢之后,起身欲走。
“他的伤,一直都没有好。”
步榭沙哑的声音从解君心的身后传来。
解君心猛然转身。
步榭用手撑住额头,方才的力气仿佛全部都被抽干了,黯然说道:“之前为了将鸢婴的神识封入血渊底下,他自散魂魄,虽然最后被你打断,我又勉力收集聚拢,还是有一部分魂魄被魔神的神识吞噬下去,一并带入血渊之下了。”
“所以他现在……魂力极弱,并且受到了魔气侵蚀……随时都有消散的可能。”
周围一片寂静,唯有窗外风雨之声萧萧。
解君心眼前忽然有些发黑,之前慕韶光死在他面前的阴影如同一条滑腻冰冷的毒蛇,顺着脊背一路攀了上来,带来一阵阵的恐惧。
他一只手扶在了椅背上。
“我起初不愿让他想起过去的事,是怕他的精神力承担不了,但是和他相处的时候,我发现……”
步榭按在额头上的手指微微收拢,佛子向来舒展的眉宇间透出淡淡的皱痕。
他甚至不知道该痛恨自己还是解君心。
解君心当真只是他的替身吗?慕韶光这段日子对解君心的牵系,当真只是因为那个时候把他当成了自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