辇道增七+番外(165)
长夜未尽,星临一双手浸湿数次,一身黑衣被血与水反复打湿又干透。
他却不甚在意,此刻又将浸过江水的手往衣摆上擦,“公子既然不说话,那我就当你不怪我了。时候不早了,我们先回去吗?”
他百无聊赖地问着废话。
深夜不回日沉阁还能去哪里,何况他本来就是在云灼回日沉阁的路上截住他的。
他只想扮作若无其事,将今夜一切反常暂且搁置。
却没想到云灼突然伸手抓着他的后领,将他提起,星临被拽起身,又被云灼扣住右手手腕。
他拉着他便走。
云灼调转方向,向着与日沉阁相反的方向走去。
星临缀在云灼身后,不解其意,“做什么?”
“跟我去个地方。”
云灼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他扣住他腕际的手,带着恰好的轻柔力度,足够带着他走,又不会握疼他。
星临跟着他不断地向前走,眼睛却在看他握着他的手。
第79章 庇护
寻沧旧都的边缘地界,有一座矮山,漫山遍野枫树招摇,一座小庙在山顶,只一名僧人。
矮山本无名无姓,小庙也香火稀落。
然而这座山如今却天下闻名,原因无他,仍缘于烈虹。
一场疫病过去,满山的枫树变得反常,一年四季里,日日叶片鲜红如火,即使暑气蒸腾,远远望去一座山仍灿若红霞,分外惹眼,世人为之取名为“枫里红山”。
可这还不是枫里红山天下闻名的真正缘由。
盛夏红枫不过为之一叹,而那小庙中的一道茕茕身影,才是世人心之所往。
庙中僧人因源自本心参透红尘而出家,因此法号“心参”,从前人们只称他一句“心参僧”,而如今却因他身上具有的特异烈虹而尊称他一声“心参大师”。
“深更半夜了,心参大师不乏吗?”
星临跪坐在蒲团上,面上是恰到好处的关切。
心参僧与他相对跪坐,一席袈裟曳地,如屋外枫叶般鲜红如火。他额心也一道狭细的红刻痕,鲜血欲滴般,延伸至眉间。
若不是他双眼处凹陷,眼眶中显然空荡无物,周身又充盈着常年苦修的慈悲清苦之气,星临都会错觉这心参是位妖僧。
心参僧虽眼盲,但他却将纸笔准确无误地递到了星临手中。
“多谢施主关怀,贫僧早已不分日夜,”心参僧缓缓道,“请将所念所想,诉之笔端,置于纸上。”
星临接过纸笔,“写还是画?”
心参僧道:“这便看施主如何想。”
他如何想?
机器人执笔蘸墨,此时脑内一片空白。
心参僧继续道:“若是施主完成了,请出声示意,再将纸张交予我。”
星临点头,他笔尖凝滞,转头偷瞟一眼门口,正好和云灼的视线对上。
“看我做什么?”云灼捉住那道偷偷摸摸的视线,“遵从所想,写与画皆可。”
心参僧所获烈虹极符合其僧人身份。若有人将心之所向置于纸张,交予他手中,他再诚心颂法祈福,便可将纸张化为一件庇护物。世人皆道,从心参僧那里求来的庇护物,可化解人生一次灾祸。心参僧双眼皆盲,对自身的肉身欲求视之不见,对祈福之请却来者不拒。
而那件庇护物究竟是什么东西?因人而异。
人心索取皆不相同,求来的庇护物也千奇百怪,护符玉佩有,树根草叶有,一枚金锭几颗珍珠有,三碗阳春面也有过。
星临看着面前一张白纸,尽情发呆,想着云灼这简直就是在为难机器人。
他一时想不到自己的“欲求”,更别提将其具象成线条了。
他被云灼一路揪上这枫里红山,踏过信徒新铺的小径石路,目之所及无法穷尽盛夏红枫的罕见美景,随即走过一块巨大牌匾,上书“花草神庙”四个字。
他将视线落在这神庙中,看这云灼言语中的盲僧甚是怪异,好奇推着他走进来,不用云灼提点,他便自作自受地一脚踏入难题。
红烛缀满神庙,星临反复蘸墨,在云灼的目光里光明正大地无聊了一会儿。
突然,他神思泉涌似的,落笔于纸张,笔尖游走间,神情分外认真。
心参僧温声道:“一人一生,只能求得一件庇佑物,望施主郑重对待。”
星临笔尖一顿。
云灼闻言,走到星临身侧,只见那雪白纸张上赫然一只王八。
虽只画了一半,但已栩栩如生。
他想起方才上山时,路过一片水塘,星临还在对水塘旁的一堆王八壳子大呼新奇。
一人一生只此一次的神奇庇护,机器人画王八画得不亦乐乎。
星临对上云灼冷冷的目光,下意识缩了缩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