辇道增七+番外(166)
他感到莫名其妙,在心里大声叹了一口气,败下阵来,问心参僧:“大师,可以重新给我一张纸吗?”
说着,将手里的王八半成品揉成纸团,不怎么甘心地塞进袖中。
“请。”心参僧递来一张雪白崭新的纸。
星临接过,脑子比纸空。
见星临重新执笔,云灼便走开了,后背再次抵上门框,留出空间给星临将真正所想诉之纸上。
但他不知道此刻星临如坐针毡,已经想要离开。
半晌过后,烛火通明中,他又看见星临望了他一眼,才若有所思般再次下笔。
这次下笔明显不如第一次自信快速,星临时不时停下笔,紧张地蘸了好几次墨,时而皱眉思索,时而又偷瞟他几眼。
心参僧这次没有出言阻止,星临一笔一笔细致地描绘完毕。
云灼本秉持着尊重他人心绪秘密的想法,但此刻他却忽地非常想知道星临画了什么,他便假意转身在庙中乱逛,不动声色地离星临背后越来越近。
可星临却警觉异常,在他离看清画还不过十步远时,星临突然搁下笔,双手扯起纸张,整个人带着蒲团转过身,“公子等不及了吗?我已经画完了。”
他笑着,云灼只能看到空白的背面,纸张够厚,灯火通明里,一点正面的墨迹也看不出。
星临煞有其事,“别怪我哦,看了就不灵了。”
心参僧淡淡道:“看了也灵。”
星临一边将纸张交到心参僧手中,一边诚挚建议道:“大师,有时候少说一句话也没关系的。”
心参僧虽只有慈眉没有善目,但笑起来仍如同自带一圈佛光,像是马上就要超度了星临。
“出家人不打诳语,自然也要说上句实话。”心参僧道,他手中的纸张墨迹未干,星临与云灼都已只能望见空白背面,而纸张正面,也只是正对一双已盲的眼。
垂泪的烛与已深的夜,已经没有人能看见,纸上流畅细致的线条勾勒出一只漂亮狭长的眼,睫毛纤毫毕现,虹膜上一圈漆深昏芒也还原,只是眼角那道陈年刻痕本来浅淡,却被淋漓的墨汁反复加重,延长到了纸的边缘。
这是星临心之所向吗?
他自己也不知道,只是若让他郑重其事地绘一幅画,他总会这样选择,描绘他见过的最好看的人类眼睛。
漂亮眼睛会换来什么样的庇护物呢?机器人心底竟开始隐隐期待。
他听从心参僧的话,与心参僧一起双手合十,阖眼,整个世界被眼皮遮成淡粉。
片刻后,忽觉眼前光芒大盛。
他缓缓睁开眼,见纸张已然消失不见,一颗浅红光球漂浮于他与心参僧之间,红色光芒飞速流转,愈来愈亮,直到星临觉得它亮到灼痛的那一刻,它倏地炸开了——
——浅红的光芒碎片星星闪闪地散落。
星临面前却空无一物。
心参僧放下合十的双手。
星临一脸迷茫。
心参僧也诧异,他流转烈虹为世人祈求庇护物已经五年,从未有过求之无物的状况,他不解道:“不该如此,但凡世人,皆有心之所求,但凡爱恨痴嗔俱全,无关乎虔诚与否,神佛必然有所兑现。”
星临茫然地看着最后一枚光芒碎片落地,浅红在地面一闪即逝,“大师,你是不是,不看也不灵啊?”
“……”心参僧笑得很慈祥。
有求必应的心参僧陷入迷惑,挠头半天的星临一无所获,云灼本意是想要消解星临的失落,却也适得其反。
尴尬在弥漫,一直到星临踏出花草神庙的门槛时,也没有缓解半分。
星临心里想着祈福还不如踢王八壳快乐,嘴上说着山顶景色优美,不如四处逛逛,欣赏一番,也不枉白白上山一趟,他溜溜达达地出了门,只留云灼沉默不语,心参僧窘迫不已。
半晌,云灼撩起衣摆跪坐在蒲团之上。
心参僧疑道:“您这是?”
“一人一生一次祈福,”云灼道,“我还从未求过庇护物。劳烦大师。”
心参僧双手合十行了一礼,道:“世人千里迢迢来小庙求庇护,而云阁主在寻沧旧都已五年之久,距小庙如此之近,竟现在才来获取此物。”
云灼道:“我从前不需要庇护。”
这话初听狂妄,心参僧却也听出了云灼的另一层意思,“贫僧原以为这等物件不入云阁主的眼,现在看来,是我狭隘了。”
云灼道:“我并非有看低之意,只是此前人生在世二十一载,心中所念之事单一,达成心愿的希望也渺茫,生与死于我来说意义等同,也不想躲过什么人生灾祸。”
心参僧道:“生死意义等同,云阁主胸怀之中颇有禅意。那为何此时又要祈福了?是改变看法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