辇道增七+番外(164)
星临心中猜测几多,却不再说出口。
一来缺少因果联结,逻辑不顺,二来口说无凭,成分分析除他之外,无人知晓其可信程度,三来人类情感掺杂其中,云灼信任叶述安,一句辩护就让他有心无力。
河畔的夜风还在吹,星临低头踩着云灼的影子前行,沉默得像失落。
云灼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放缓了脚步等星临。
星临几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跟了上去,“你对叶公子和陆城主甚是了解,往事全都知晓,他们的心绪也能勘破。”
云灼道:“话语有时难辨真假,一起经历过的事却难骗人,我与他们幼时相识,了解是必然。”
忽然一阵没来由的烦躁感攀上星临心间,他胃中的酒味,反刍到舌尖,像是在尝泡了几天抹布的馊水,他更不高兴了。
我才是最了解云灼的人才对。他心想着,有些不甘。
他分明可以解读云灼的一怒一笑,将他最细微的反应收于眼底,将云灼在他面前的所有模样都刻入记忆,却参与不了云灼的从前。
云灼的过去里根本没有他。
叶述安与陆愈希反而可以。他们一同遍踏云归谷的鼎盛岁月,亲眼看着那病弱的幼童成长至少年,见过云灼初入日沉阁时的失魂落魄,日沉阁名声渐噪之时,砾城也与其在传言中互为相伴。
他们贯穿彼此至今为止的人生,经历交缠,联结羁绊。
星临却只能从他人的转述里,去寻觅云灼那些被时间冲刷到浅淡的过往。
他突然有些讨厌自己这个外来者的身份了。
“确实,你们之间,了解是必然,”星临悻悻道,“信任更是必然。”
现在公平了,两个人都不怎么高兴,并肩沉默着同行。
江风倏地轻柔一呼,宛若也在轻声叹息,吹起星临的发丝,也吹动了江面一盏烛焰摇曳的河灯。
言谈间,两人已经步至集市河岸,这里白日里人声喧闹,此刻夜已深,静谧无声,如镜水面上漂浮着万千盏祈福河灯,与满天繁星一同在江中轻荡。
收容司爆炸那一夜,不仅让星临一战成名,对于平民百姓来说,更多的是恐慌。
那群拥有烈虹的虹使,掌控生杀予夺的能力更加轻易,体质显然已经出现改变,这是不是烈虹重新席卷的征兆?
五年前的死亡阴霾,蓦然又重新笼罩于众人心头。
爆炸的第二日一早,庙宇内便已是香火鼎盛,辟邪转运的纸符于每家的门联上可见,载着烛火的小船更是一盏盏被推上江面,以求远处的神灵能听到自己的声音。
祈福不停,虔诚不已。只求那名为烈虹的天灾降罚之时,万万要放过自己。
星临蹲身下来,手浸入江水,捧起一盏倚靠在江岸的河灯,其中蜡烛已经燃得蜡油淌开,一朵微弱烛火在风中明明灭灭,甚至都映不亮他近在咫尺的眼睛。
“你怎么了?”
星临听到云灼在问,他却失落在自己的沉思中,嘴上顾左右而言他,“没怎么,只是没想到会有这么多河灯。”
“烈虹若是再次席卷,人人都吉凶难测,祈福再正常不过,”云灼道,“从刚才开始,你便欲言又止,到底怎么了?”
云灼太敏锐了,星临想着,他耷拉着脑袋,“我对祈福之事知之甚少,也就想不到还有这样寓意美好的可能,自然更不会得知,那锦囊是叶公子的护身符。”他仰起头看着云灼,“我方才净把他往坏里想,望公子不要怪我。”
云灼看着星临挑不出瑕疵的面庞,微光只在眉眼间跃动,却入不了幽黑的眼底,他心知星临虽嘴上说着歉意的话语,实则没有半分真实的愧疚,反而是那些隐约模糊的失落,被藏在一双笑眼里,让他感觉真切到不行。
失落的星临让人感觉很新奇,云灼像是被牵动了,心中几番猜测思索。
他不知星临究竟为何而失落,却蓦地想到星临此前说自己没有故乡,也无家可归,此刻提及祈福与护身符,又沮丧异常,甚少接触这种承载祝福寓意的仪式,也许从未有人为他的安危而祈福。
星临将河灯放回江面,随意甩甩手上的水,脑内兀自推演着叶述安身上的奇怪之处。
机器人从不信神,又怎会为一枚护身符而失落。
神明与妖魔,是人类凭空构建,为的是让那些超出认知的狂喜与恐惧有的放矢。
然而他此刻凭空而生的嫉妒与失落,也超出他的常理,却只带来空茫。
他与云灼都寻不到谜底。
灯火星光在两人身侧浮动,彼此眼中的面孔纤毫毕现,清冽与笑意截然不同。
一个表面平静漠然,心中却暗流涌动,另一个表面喜怒哀乐俱全,内里空茫而懵懂,双方却在死性不改的心口不一上达到了共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