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风三千步(198)
楼屿望着她后背, 贴过去拢住她,玩笑道:“这么心疼我啊。”
没想到这句话引得严晴忽然坐起,指着门说:“你出去, 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楼屿失笑,握住她发颤的手, “怎么了?”
他把她的脸转过来,看着泪如雨下的严晴,想起她最近低迷的情绪,原本以为她是气恼他回楼家,现在发现远不止于此。
严晴泪眼朦胧的望着楼屿,想到他刚才说的话,有巨大铅石压在心口让她喘不过来气,手紧紧拽着他的衣袖, 念及他后背的伤,胃里像是有一千根银针扎来扎去, 酸涩、疼痛、烦恼、暴躁,她头疼欲裂,如蓄积的洪水无处释放。
“楼屿,我是不是该理解你?我应该理解你。”她抓着他的手指发白,额边青筋涨了起来,声音沙哑飘摇,“可是我一想到我们的孩子变成一滩血水,最后被人用抹布随意的擦走了,我就好痛啊。”
楼屿瞳孔猛的一缩,这是从医院到现在,他们一直默契避着,不知如何开口的话题。
他声线忽然就哑到像磨进了沙子,吐出来的每个字都擦过嗓子泛起哽咽的疼痛。
“孩子……怎么没了?”
严晴眼眶晕红一片,无助地看着他。
*
严晴发现生理期推迟的时候,并没有想太多,来到柏林,她饮食不规律,作息混乱,每天除了跳舞就是跳舞,身体状况愈发差劲,月经晚来也不意外。
只是她这样想着,又端到嘴边的冷咖啡却没喝下去。
柏林的初春又冷又干,偶尔还会下雪,她顶着透骨寒风去街上买验孕棒,走进厕所的时候,她好像什么也没想,又好像想了很多。
分开那天,新年的鞭炮在耳边喧闹着,东西用完了,两人动情相拥的吻着,在千家万户的喜悦团圆中,像两个孤舟紧紧的产生了连接,不舍分开。
他们气喘吁吁,都有些失神,已经晚了。
楼屿抱歉的啄吻她,严晴摇头,抽身去拿纸。
她说会吃药,然而初到柏林处处碰壁,语言的困难和水土的不服以及舞蹈上的打击,已经让她浑浑噩噩艰难生存,这件事被忙于求生的她忘在了脑后。
她盯着浸泡中的验孕棒,极其平静的想着楼屿消失有多久了。
他真的没有死缠烂打,他只是……
再也没出现过。
德林回国最快的那趟也要11个小时,回去的机票是她近一年的生活费。她不可能回去找他,就像她人生地不熟的走在柏林街头,异域的面孔,再也看不见那张熟悉的潇洒浪荡的脸。
结果出来,上面并无反应。
她看了几秒钟,把东西扔进厕所,转身就又进了训练室。
来德国一个多月,她终于有了一个演出的机会,国人瞧她的眼神好整以暇里带着轻佻,外国舞者审视她的眼神里带着藏不住的蔑视,严晴总是沉默的穿过这些视线,一个人在空旷安静的舞蹈室里训练,脚趾磨破,脚后跟出血,这反而让她快意潇洒的大笑出来。
严晴是周围人眼中的疯子,她只是受够了大山沉默无言的注视,来到德国,她势必要站在所有人的目光里,成为那个最精彩的。
仅仅两个月,她就脱颖而出了,从一个交换生,成为一个压轴出场,赢得全场雷鸣掌声的舞者。
那时,严晴不知观众的角落里站着谁,不知台下中间的位置坐着德国最顶尖的舞者。
她只是完成了一场精彩表演,完美谢幕,她看向中间最亮的那盏聚光灯,像看到了自家老头:看,我跳的还不错吧。
下了舞台,众人看她的眼神又变了,惊艳、嫉妒、艳羡、复杂,疲倦的严晴无意琢磨周围人的情绪,她像是被抽去了一根骨头,浑身发疼,高强度训练已经酸软无力的身体有更尖锐的痛意刺出来。
她毫无知觉,只听舞美设计师惊声尖叫,瞪大了眼看向她站着的地面。
严晴迟钝地低头,身体僵硬的像许久没抹机油的失修机器,看着在她银色的裙摆边绽放的鲜艳红色,怔了很久都没有反应过来地上的血是什么,从双腿流下的温热湿意又是什么。
她只是木讷抬头,对设计师笑了下,投去安抚的表情,“没什么,是我太累,身体都在发脾气了。”
设计师惊恐悲伤地看她,眼见这个原本今夜该享受所有鲜花与掌声,今夜过后便会成为柏林舞蹈界被人津津乐道的天才女孩砰的向后倒去,直愣愣像一个被锯刀砍伐的大树,轰的砸在地面,溅起鲜血,美丽裙摆晕染的鲜红更加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