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风三千步(199)
严晴醒来的时候,长久没有回神,静静望着冷白的天花板,想自己应该是昏睡了好久,以致于肉|体的酸疼都缓了许多,身体却还是像有块东西被抽走了,压得她沉在水中,呼吸困难,浑身冰冷,颤抖的金鱼,也会在水里溺毙。
医生目光怜惜,她用还不熟练的德语,艰难的理解着“流产”、“照顾”、“护理”等词汇,等病房终于又静下来的时候,她呆呆地望着输液瓶低落的水珠,那药水输到身体里,却填不满她铺天盖地的空虚,无力又疲倦,累的只想暗无天日的睡一觉。
她轻嘲,自己竟然也有提不起斗志的时候。
只会盯着某处发呆,像在想什么,又什么都没想。
护士为难地说着后续缴费,严晴僵了片刻,纳罕自己何时还有了伤春悲秋的心思,她该想想这钱又该怎么交上。等人走后,她想起身收拾东西,没必要在医院调理,走回学校,把自己扔到床上,饿了吃饭,困了睡觉,熬个几天,一切都会好的。
她撑着想要坐起来,颤抖的手早已撑不起沉重的身体,她被重重扔回床上,砰的响声,地心引力拽下僵硬沉重的尸体。
她气喘吁吁,胸口起起伏伏,最后也只能咬着发白的嘴唇瞪着天花板。
她发现自己最多能拿起手机打发时间的时候,在无意识时,手指已经点进了和楼屿的聊天框。
聊天界面干干净净,在她犹豫着没有删除账号却清空的界面,两个人的号干净的比大街上扫码送礼物加的微信号还空白。两个多月没有联系了,这个时候发消息会不会不太好,她要对他说什么,病了?没钱了?
还是……我们有个孩子短暂出现过……
为什么他能消失的这么彻底与干净,她有蛮不讲理的无端怨怼与责怪,她放手是为了跳舞,是为了跨过悬殊沟壑,是她要有自己有底气与平等的同他站在一处,她不要任何人说是她高攀。
他不配,任何人都不配,她不高攀任何人,什么事也不能让她放弃舞蹈。
他分明可以来寻她,等她成功的那天,从支持的幕后走到身前,为她献上一束花,轻笑着的说我早就知道你可以。
为什么她说走,他再也不见了。
她需要他,此时此刻,真的需要。
柏林的春天太冷了,就连杯子,都冷硬的像一块钢板压在身上。
发白的指尖在屏幕上停顿了许久,最后移开,转到了搜索框。
她说的分开,又何必再去搅扰他,只是躺在异国他乡的病床上,铺天盖地的孤单涌过来,单是获取他的一些信息,都能让她像沙漠流浪很久随时快要渴死的人寻到绿洲般欣喜若狂。
老头死了,爸妈不管,相伴了十几年的竹马有了更想陪伴的女孩,若不是在草原遇见了他,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和这个世界的牵绊,除了舞蹈还有什么。
她想着他,病恹恹的脸上荡起笑来,又在看清搜索框蹦出来的消息时,僵在了嘴边,脸色瞬间没了血色,颤抖瞳孔的看着页面。
“楼家小公子与汪家千金喜结连理”的标题,她白着脸反反复复读了几十遍,疑心自己学了德语把汉字都丢了。
喜结连理……是什么?
她想到头疼欲裂,脑袋几乎爆炸,在最后一瓶药也输完,血回流刺痛传来,才后知后觉的明白,她连一瓶静脉滴注都快付不起了,所以和楼屿,她没办法喜结,自然也该断了联系。
她,还是一个人。
傅州瑞为一个中国女孩的舞蹈惊艳时,想起了他那二分之一的中国血统,竟然生起了一分挂怀。她那蓬勃的爆发力、鲜活灵动的身姿,让他惊讶于自己竟然在学校举办的一场表演中看到了这样一个卓绝郎朗的舞者,如果不是舞蹈系院长是他旧时的一个朋友,他绝不会出现在这样的场合,然而女孩的表演让他血液都沸腾起来,久违的惊艳让他直起腰,一直看到女孩消失在幕布后。
那晚过后,他的心跳一直在为最后落幕时定格在视网膜的那只翩跹蝴蝶疯狂躁动,辗转难眠,他一定要找到那个人。
站在病房门口,傅州瑞生起了几分失望,像是看到一个天才还未升起便已陨落,目光透过玻璃窗望向冰冷安静的病房,神情黯然想要离开。
忽然,病房爆发出了歇斯底里的痛哭,像是一段慷慨激昂的舞蹈乐响起,锵锵锵中舞者漂亮跳跃优美转身,动人舞姿在暗蓝色光线里跃出柔软弧度,尖锐潮湿的美丽,惊心动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