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风向翼+番外(6)
段冷点头,徐徐道来。
“七皇子晴时喜欢赏花,雨时喜欢踏水,夏季最喜欢在桃树下饮青梅酿,冬季则喜欢抱着暖炉在流光阁中观雪。喝酒必喝七分温,饮茶则须茶滚烫。认为此生最快活之事,便是在斜阳西沉的荒原,驾驭一匹吉量神驹,与苍天争夺最后一抹余晖。”
谢玉台心头一惊。段冷说得分毫不差,最后一句话,更是他在醉酒时对程燕冰说的肺腑之言。不曾想,却被有心之人记在了青丘王室的喜恶录上。如今冷不丁被段冷说出来,还怪不好意思的。
女君却很是满意,面上欣慰之色一览无余。“得妻如此,夫复何求。玉台能与你匹配同称,乃是他莫大的福气。”
“女君过誉。”段冷叩首,谢过称赞。
女君转头,又对谢玉台道。“玉台,我知道你是个什么脾性。我只说一句,莫负洞庭。”
她说的是莫负“洞庭”,而不是莫负小君。这一句话,是点名此次和亲之事,并非两人之间的结合,乃是关乎两族之间交谊的重要之事。谢玉台诚惶诚恐,对着女君大拜。
“玉台定不敢负先祖所托。”
女君点了点头,对一旁的宫婢说道。“是时候结发了。去取火种来。”
立时有婢女端来炭火置于瑞兽香炉底部,不多时,袅袅青烟便从兽首传出。
谢玉台左掌凝起一抹桃夭色,以妖力作剪,割下一缕墨发。段冷亦聚气为刀,一抹湛蓝色晃过,发丝便落在手心。
谢玉台与段冷均将发丝揉捻成团,先后投于香炉内。女君又道。
“谢玉台,今日青丘先祖在上,万世英灵在下,你可愿娶段冷为妻?”
“我愿意。”谢玉台不看对面那人,只盯着香炉内升起的紫烟。
“段冷,若我要你以洞庭修蛇之族起誓,你可愿嫁给我青丘的七皇子谢玉台?”
“以洞庭之名,段冷甘愿。”那人的声音仍旧是淡淡的,听不出任何情绪。
“好。我今以青丘第三十五代女君之名,宣布你二人自此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青丘与洞庭亦永结秦晋之好,同耀万世。”
女君话音刚落,香炉内紫烟也已燃尽。水叶掀开炉盖,只见两缕墨发燃烧成灰,躺在香炉底部,再分不开。
于是,她深吸一口气,对着洞外高声而喝。
“礼——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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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改编自《山海经·海内南经》。
第4章 肆·明月
谢玉台走出华胥洞时,脚步还有些不稳。
也许是跪久了腿发麻,又或许是一时间接受不了自己已有妻室的事实。谢玉台流连人间数百载,见过帝王立后声势浩大,十里红妆洋洋洒洒;亦见过街坊巷里平民嫁娶,锣鼓宣天鞭炮齐鸣。
但无论阵仗大小,有一件事总是不变的,那就是这些人都把婚姻当作他们人生中的头等大事。
在春秋殿的说书堂上,他也听遍了人间爱恨。有些情始于青梅竹马,平平淡淡细水长流;有些爱如电光石火,轰轰烈烈擦枪走火。在那些话本里,所有的情爱尽归于一纸婚书。那些人历经挫折,尝遍苦痛,最终才挣得一个白首之约。
婚姻与爱情总是分不开的。
过去三百年,谢玉台从不敢对谁动情。因为他深知自己无法给对方一个名分,若与谁发生了露水情缘,也是徒增业障。于是他只好日夜流连风月场,在逢场作戏间,消磨自己内心汹涌澎湃的春潮。
他生是只多情的狐妖,偏偏却要无情。
想到此处,谢玉台唇角牵起一抹薄笑,像是自嘲一般。
如今,他终于结了婚,借用那些话本里的辞藻所言,就是妖生得了圆满。他的心却像是缺了一个角,恍然生出些刺痛。
谢玉台想,他的风月修行才刚刚开始。
礼成之后,水叶便引那位洞庭圣女到菁花池沐浴去了。而他作为新郎,还要去婚宴上应付众人的喜酒。
青丘子民亲近自然,这喜宴便摆在十里桃林间。谢玉台穿过青竹烟海,拨开最后一方云竹。红衣高冠的绝美公子翩翩然出现在喜宴之中,映得满桌山珍海味、金樽玉盏都黯然失色。
“哟,玉台!快来快来,这坛好酒我们都开了小半个时辰了,就等着你这新郎官来一同品鉴!”
谢玉台一入众人眼帘,便被数十人迎了过去。席间更加热闹起来。喜宴上,相识的、不相识的、请柬正名相邀的、大言不惭来蹭饭的,都纷纷过来要敬谢玉台一杯酒。
谢玉台来者不拒,一樽接着一樽地饮,直至清液溢满唇角,顺着喉结淌入锁骨,他也浑不在意。
要是能一醉方休就好了,他想。
程燕冰却看不下去他这副自甘堕落的样子,递来一方丝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