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双(29)
吴豆豆闷头灌下两瓶雪花,大概是没休息好,眼睛里都充着血丝。盛燃也不磨叽他,就这么陪着他一杯接一杯地往肚子里倒酒,等菜上齐,脚边的空瓶子都能打保龄球了。
“哎不是,”吴豆豆见他神色如常的淡定样,想起这人向来是滴酒不沾,“你不是有名的一杯倒吗?”
盛燃哼哼两声:“我是有名的一杯倒,又不是真的一杯倒。”
“……”
吴豆豆是佩服盛燃的,养尊处优的大少爷被扔到这里,非但没有自怨自艾还过得自由自在。看客们只当他沉沦不自省,甘愿堕落在这泥潭里,可吴豆豆明白,盛燃完美适应着格格不入的生活,怀抱理想,意气张扬。
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把一团乱麻的生活捋出思绪,天真向上。
“盛燃,”酒精催化着某些清醒时刻不曾冒头的情绪,吴豆豆支着酒瓶,有些迷离地望着他,“你知道吗,我最开始其实挺不喜欢你的。”
哟,开始酒后吐真言了。
“现在知道了。”盛燃嗑着盐水毛豆,笑嘻嘻问他,“那现在呢,是不是都爱死我了?”
吴豆豆翻了个大白眼,缓了好一阵才又开口:“我实在想不明白,你家条件那么好,你也不是不爱读书的人,为什么非要在这个地方受苦?”
盛燃苦笑了一声:“我为什么来这又不是没跟你说过。”
“早恋啊,多大点事儿!你跟你爸认个错,实在不行跟你女朋友先假装分手,背地里暗度陈仓不就好了?”吴豆豆嗓门大,周围三三两两看过来,不过盛燃没当回事,抽空又下单了一份盐水毛豆。
吴豆豆见他这副心不在焉的样,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你有没有在听啊!”
“呜呜呜,好疼,哥哥你踢我干嘛!”吴老二凭空挨了一脚,委屈得旺仔牛奶都不香了。
“踢错了,”吴豆豆啧一声,“螺蛳那么辣,你特么少吃点!”
盛燃听得直乐,揉揉老二的卷毛:“你哥哥喝醉了,咱们不要惹他。”
“我没醉,”吴豆豆的酒量挺好,每次他们小团伙聚餐时总是他喝得最多,“盛燃,我把你当哥们,所以这些话你不爱听我也得讲。很多人从出生开始就没有选择,可是你不一样,你明明可以有更好的未来。”
“不管在哪里,我都会有美好的未来。”盛燃说,“你们大概都觉得我作,可是只有我自己清楚,如果这一次妥协意味着什么。我只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条是什么都听我爸的,当个不招人待见的废物。另一条路呢,我给自己挣个前程,过自己想过的生活。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我何必非要去凑什么热闹。”
“哪有你说的那么可怜,他毕竟是你亲爸,即便把你送到这里来,不还想方设法地让你呆得舒服些吗?”吴豆豆转了转眼珠子,视线逗留在跟鸡爪子较劲的老二身上,“你跟你爸半年多没见了吧,他为了来见你,还得找这么大一个借口。”
“豆子,”盛燃觉察出他的不对劲,“你怎么了?”
“没什么,”吴豆豆吸了吸鼻子,“只是想到以后可能都不会再见,有些话就憋不住想说。”
“为什么不再见?”盛燃问他,“发生什么事了?”
吴豆豆笑笑:“什么都没发生,但我们总会不见的。你会考上好大学,毕业后当个好警察,在灯红酒绿的大城市里结婚生子,希望你那时的老婆还能是现在这个让你不惜跟你爸反目的女生。可我……我没有未来了。”
入喉酒水冰冰凉凉,盛燃仰头的姿势一僵,垂着眼睫没有说话。
“还是很高兴能遇见你。”吴豆豆说。
盛燃拿过他眼前的酒瓶,认真问他:“今天家里要债的亲戚是不是说了什么?缺多少钱,你跟我讲。”
吴豆豆撇开脸,抬手擦了两下眼泪,声音有些哽:“讲个屁,我自己家的事,反正早晚都能还上。”
那天晚上他们喝到很晚,直到小饭馆打了烊,吴老二瘫在吴豆豆身上睡着。
再后来,他们在夜色中分开,只是他们不知道,那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盛燃半醉半醒地回到学校,走到宿舍楼下就已经觉得自己要晕过去了,好不容易爬上二楼,歇菜了。他轻车熟路地来到余让宿舍门前,有气无力地敲门。
他没支撑住倒在门上,听见里头传来声音:“谁?”
“我……盛……盛……”盛了半天,舌头跟打结似的蹦不出字,里面又说话了,但对象似乎并不是他。
“没事,是哥哥的同学,别怕。”声音一点点靠近,很快,门就开了。
余让只知道盛燃在外头,没料到会是这么个半死不活的样,得亏自己也是个一米八多的大小伙,不然这么一头死猪砸下来,谁特么接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