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枭獍徒(32)

作者:清金钩钓 阅读记录

沈构一到年龄就参了军,很难说他是为了什么,他并不同大多数人一样仅为混口饭吃,也不如那些满怀壮志豪情的世家公子一样渴望建功立业。也许只是为了午夜梦回时,能回到当年,将她护在身后。

对啊,他本是想去保护别人的,为何自他来到滇远路,还是一个都没护住。

谢怀御还在等着他的回话。

如果你不愿与程孟维做一丘之貉,沈构想,那你是不是可以帮帮那些人?

沈构说:“我可以去为你护院。你要我如何做?”

谢怀御对他的答案并不意外,说:“不论我晚间做什么,只当没看见就行。”

沈构问:“就这样?”

谢怀御说:“那日接风宴时,我见沈大人坐在席尾,与身份也太不匹配,想来是被排挤得厉害。你我初见,总不能让沈大人太过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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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玲珑望秋月:李白《玉阶怨》。

第24章 土石

谢怀御带着沈构回颐园时,程孟维已离开了。杨观领了个小统领模样的人来,说护院一事与他交接便好。

沈构应了,点了几个自己的人,跟那人走远些。很快,那几个人回来,发了几道指令,厢军的人便在院外动作起来。

谢怀御站在宅门前看了会儿,杨观走过来道:“还当小谢大人要纠缠几日,想不到动作如此迅速,叫人好生佩服。”

谢怀御说:“原是要的,只是如今还得多谢杨大人襄助。”

杨观装傻装得真诚,说:“遭劫报官,本就是天经地义。”

这会儿倒珍惜起身份了。谢怀御对拆穿他没有什么执拗,说:“义父曾教过我明暗相织,如今我已找到了滇远路的明线,还望暗线能藏好些。”

杨观说:“我只是个皇城司里的小宦,不懂这些。”

谢怀御“嗯”了声,未置可否,转身进园子了。

是夜,谢怀御没有再去城外粮仓,而是寻着记忆直接去了昨日半途而返的林间小道。

那山势本就复杂,沿着关隘进去,车辙竟在行进路程中四散开来,枝枝丫丫的分了许多小道。谢怀御抬头看一眼天色,电光火石间下了决定,俯身在地上辨认一阵,选定一支权做主干道,沿路摸进去了。

初时林木蔽天,谢怀御只能低头辨认着旧土新泥的印痕,靠耳力听着周遭的响动,久得脖颈发酸。

他头脑里有根紧绷的弦,茂叶方开阔时,谢怀御警醒地往边上顿了步,大概是到腹地了。及至细微的人声传来,他疾如惊弓一般蹿向某处,将自己隐蔽了起来。

谢怀御的视线在黑暗中再次聚焦,看到了不寻常的篝火,和伫立此地的营寨。

不消他再去辨认那些人的话语了,那些甩在地上的刀斧已将他们的身份暴露无疑。

——山匪。

谢怀御眯起眼睛,好大的胆子,这些朝廷命官竟拿救人的粮养为祸的匪。

夜风微凉,吹来了微不可察的嘶鸣,谢怀御侧耳还待再辨,忽被车轮碾过粗砂石砾的声音打断了。

是运粮车来了。

孤身一人不好打草惊蛇,还是先折返罢。

现在颐园外是沈构在替他打掩护,谢怀御并不着急回去,他又绕了一圈,去了粮仓。

大约是今夜运粮事已毕,粮仓外的值守松懈,一眼望去,十之八九靠在边上打瞌睡。

谢怀御这会儿没带安魂香,冒然接近唯恐暴露。罢了,他遗憾地想,今夜已够本了。

正欲离开,他忽的有了想法。

粮仓外树影轻摇,守备慢悠悠将眼睛睁开道缝,无动于衷地仍靠在粮仓外,似乎是在等那树影自己静下去。

谢怀御暗“啧”一声,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离了陇上,围圆着粮仓闹了些更大的动静出来。

这下守备们不能继续装视若无睹了,他们不耐烦地起身,拖沓着自己的兵器,往周边四散开来查看。

一道人影迅速蹿进了粮仓,出人意料的是,那粮仓中的囤粮打眼看起来竟满满当当分毫未少。

不应该呀,还能凭空变出粮饷来不成。

谢怀御伸手摸了摸面前的粮袋,神色一变。他小心听着外头的动静,一边从腰后摸出把匕首。黑暗中利落地响起“撕拉”一声,裹着米粮的麻布裂开道缝,淅淅沥沥洒落在地上的内容,未及独特地昭告,便在顷刻之间又融为一体。

谢怀御俯身摸了把这些东西,它们从手指间碾过,转瞬归于大地。

——是土。

粮仓外金戈铿锵拖地的声音已远远传来,谢怀御今夜已经麻木,抢在被察觉之前离开了粮仓。

被耍了一道的守备不住地咒骂,怪人扰了他好梦,迁怒一般将手中兵器甩在地上,发出刺耳又尖锐的声响。

陇后突兀地响起一阵嚎哭声,凄厉更胜小儿夜啼,叫得人心里发憷。

未及阖眼的兵士鲤鱼打挺似的站了起来,惊恐地面面相觑。

其中一人悄声问道:“老王,你你你你听到了吗?”

老王还是资历深厚,他冷静地辨听一阵,分析说:“应当是野猫发情了。”

“哦对对对,野猫发情。”问话的人连声附和,他登时找到了主心骨,向周围胆战心惊的部下训话道:“野猫发情而已,瞧把你们吓成个什么样子,都各归各位,稍息!”

不少人放下了心,又坐靠回了原位,继续未完的盹。

有人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对,小声嘟囔说:“野猫好像不是在这个季节发情的。”

他紧接着就被人踹了一脚,那人道:“老子说是就是!闭上嘴睡你的觉去!再多话小心......”那人顺势做了个抽他的动作,被踹的人立刻抬手蒙着脸,“呜呜”应了两声。

谢怀御恶劣地想,要是这会儿把小春信带来,让你们听听真猫叫,不知还能找出什么借口。

常言道,举头三尺有神明,假若神明无所为,便让我来代行其道。

谢怀御回了颐园,心神激荡,浑浑噩噩地做了许多梦。

谢怀御是被饿醒的,再睁眼已过了晌午,他肚子饿得发疼,顶着刺目的毒日,半眯着眼出来找吃的。

谢怀御才摸开厨房的门,便撞上沈构和杨观在后厨分食西瓜。

沈构吐了口西瓜籽,大咧咧地向他打招呼道:“午好啊小谢大人。”

“嗯午好。”谢怀御晕晕乎乎地回了一句,继续往灶台走去。

他挪开灶上的盖子,对着空荡荡的锅底愣怔了会儿,蓦地醒了神,看向沈构道:“你怎么在这里?”这会儿院外的守卫又是谁在管?!

沈构笑嘻嘻地过来搭了谢怀御的肩,把人带到桌前一同坐下,说:“是杨大人叫我进来的。杨大人说,贼人胆子再大,也不至于在白日里出没,干脆进来歇会儿。——吃西瓜吗小谢大人。”

谢怀御伸手欲去接,猛然想起了什么,手悬停在了半空,问:“那程......”

杨观对沈构笑道:“小谢大人这是还没睡醒呢!沈指挥不过暂离一时半刻,他这会儿哪里就有胆子来围了你的宅院?”

也对,谢怀御接过西瓜,边同他们闲聊边吃了起来。

西瓜吃完了,沈构起身向他们告辞离开,谢怀御跟他走出几步,叫住了他。

沈构说:“想是小谢大人查出些头绪了。”

谢怀御迟疑着点头,说:“现在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有一桩疑案想问问沈大人。”

“何事?”

“我知滇远路参军人数向来众多,然而归根结底还是要有一个封顶指标的。譬如此路总计五千万人,则至多征兵不会超过五十万人,这已是往多处报了。”

沈构颔首,认同了这点。

“在朝廷历年档案中,滇远路又是个涝灾多发之地,年年靠政府从别处借调粮食以救济,照理来说,此地传统即便是再安土重迁,也该保命为先,百姓转迁他处才是常事。怎么这么些年下来,滇远路的军备不降反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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