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枭獍徒(16)

作者:清金钩钓 阅读记录

萧寻章宽慰她:“可不正是时候嘛?我一来,你那些事不就处理好了?”

珞娘嘴上得了好,闷气便散了,她转向谢怀御,问道:“这孩子就是你那义子?倒是久仰大名了。”

谢怀御向她作了个揖,打招呼道:“珞......”他在称呼上卡了壳,看向萧寻章。

萧寻章在心里算了一遍,不太确定地说:“姨奶奶?”

谢怀御马上跟了一句:“姨奶奶好。”

珞娘被这称呼逗笑了,说:“什么姨奶奶,被你凭空叫老了十几岁。”她对谢怀御说:“就跟你义父一样,叫我珞姨吧。”

萧寻章说:“那这辈分可不全乱了?”

珞娘嗔他:“又不是亲父子,计较这么多做什么?他不过比你小六岁,这会儿与你做个同辈有何委屈的?你们且论你们的,我们归我们叫就得了。”

“那可不行。”萧寻章拒绝了,说:“我倒是不委屈,只是姨奶奶成了姨,可少给我家小朋友一个红包呢!”

“敢情这大过年的,你是讹我来了。”珞娘摸出一封厚厚的红包递给谢怀御,柔声说:“寻章幼年,初次见我时得了个红包,他便叫我珞姨了。如今你也同他一样,叫我珞姨好了。”

谢怀御接过红包,哑着嗓子说:“谢谢......珞姨。”

萧寻章说:“先不忙谢,我瞧着桌上少了道菜,烦请珞姨给补上了。”

珞娘扫一眼几案,说:“你个小没良心的,我何时短过你的饭食?”

萧寻章点头认同道:“珞姨确实平日里待我不薄。只是怀御今天生辰,吃了长寿面才圆满呢。”

“呀,小寿星。”珞娘当即起身,说:“那我须得亲自下一碗才是呢。”

珞娘去厨房忙活了,关于萧寻章的身世,谢怀御曾从邓景年口听过大概,因此,当他与珞娘的关系直白地表露在自己眼前时,竟倒也在情理之中。

萧寻章挑眉,问他:“这下你相信我确实没有来寻欢了?”

怎么还记得这茬。谢怀御不情不愿地用鼻音“嗯”了一声,说:“你怎么知道我生辰的?我从未与人说过。”

萧寻章支起下颌,神色似在怀念,说:“你从未与人说过,你父亲可是逢人就说呢。”他叹道:“十五了啊,谢怀御。”

谢怀御提起父亲,早已不再伤感了,只是乍然闻说旧年事,心底泛出暖流,却泛得眼眶发酸。

与珞娘一道用过了长寿面,萧寻章带着谢怀御在东街漫无目的地闲逛。

花灯如昼,点星成河。满街是游鱼与戏龙,情投意合合。

谢怀御跑上拱桥,看着桥下河灯各寻归处,远方孔明灯缀了天幕。

谢怀御转头问萧寻章:“在哪里的孔明灯最好看?”

萧寻章说:“皇宫城楼。”

“为什么?”

“因为够高。”

皇宫城楼上,太后抱着小皇帝,柳名宗携着柳扶因站在侧后,垂眸是万家灯火尘间事,抬眼是星落如雨灯不夜。

少年倚桥遣长风,权臣举头向琼楼,绛河舞低祈天灯。

北宸离其所,紫薇华光黯。心有远远思,深锁在灵台。敢待万里流,予我千仞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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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燃灯续明,放诸生命,散杂色华,烧众名香,病得除愈,众难解脱。:《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

第12章 新茶

春夏秋冬再入春,东风吹掠青云岗。

元和六年,四月下旬,新茶入皇都。

新茶最好的一批自然是紧着皇家,皇帝得了最多的一份,而后便是按例送入楚王府与晋王府,再有余下的,自然是作慰劳各路权贵大臣之用。

已过了申时,皇宫外官衙都散得差不多了,谢怀御这个当值的回了府,反倒不见他那个平日无事来去随意的摄政王,多半是又在明理堂内被绊住了。

谢怀御回了西厢,歇了会儿,摸了本书来看。女使奉了茶,他随手端起呷了口,入口细腻顺滑,清甜甘爽,似是胜过往日鲜活好几筹。他疑心是错觉,低头向盏内看去,却见不复往日里的红艳透亮,而成了金黄色泽。又细品了几口,只觉得茶香愈发清郁渺远。

谢怀御离了屋,往前去了一进院,喊道:“杜伯。”

杜管家从房间里走了出来,问:“小主子有何吩咐?”

谢怀御说:“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想问问杜伯,今日这茶是哪里得的?”

杜管家答道:“是宫里送来的。”

谢怀御心下疑惑,问:“往年呢?”

杜管家回忆道:“王爷不爱喝茶,往年宫里也送,多半只在待客的时候拿出来用,因而年年都余下不少。可惜红茶存不久,在库房里囤个一两年便只得弃了。小主子来了,才教是不浪费。”

谢怀御点头:“如此说来,都是宫里送的,那原先的还有吗?”

杜管家说:“还有。”他差人去取了一些,递给谢怀御,问:“小主子喝着,可是有何不妥?”

“无事。”谢怀御安抚他说:“只是喝着口感不同,想确认一下。”

萧寻章回来了,才到了正厅,便被谢怀御截住了。

少年习武,身高体健,虽还未长成,却已是比萧寻章高出些许。萧寻章本就身量颀长,他站在萧寻章身前,竟衬得其愈发清瘦起来。

萧寻章停下脚步,问:“何事?”

谢怀御说:“还请义父随我来。”

萧寻章“嗯”了一声,跟着谢怀御去了他的房间。

他轻车熟路地将坐榻上的引枕挪到一边,自己靠上去倚着,看谢怀御转身去忙活事情。

不多时,谢怀御奉了盏茶过来,说:“义父试试这盏。”

萧寻章心下疑惑,直觉事出反常必有妖:这小子今日这么殷勤该不会闯了什么大祸吧?又思及其过去一年做事稳妥,自己前不久才安心将他擢升为都虞候,虽说只作“都”一级,不与官员品阶同论,只是如此调动,已足以令他倚靠自己的背景,在军中权重望崇。到了这个级别,做事应当有分寸才是。

萧寻章表面不动声色,接过来喝了,只是平素的正山小种。他放下心来,说:“就为此事?”

谢怀御又端过一盏来,说:“义父别急,再试试这盏。”

这一盏汤色金黄,萧寻章挑眉,心道这是什么花样,仍喝了,这一过喉就品出其清甜入汤,他看向谢怀御,等他的解释。

谢怀御观察萧寻章神色,确实在自己料想之中,愈发肯定了自己的想法,说:“义父虽不爱饮茶却精于茶道,想来其中区别在义父口中已是相当分明了。这第一盏用的就是往日府上的茶叶,而第二盏泡的是今日送来的新茶。问了杜伯,杜伯说王府甚少自行采买茶叶,用的都是宫里配给的。当年我习拜师礼时每日用的茶叶已是极好,便是民间富商千金来买,也多半有价无市。如今品到的新茶却是将其衬得云泥之别。义父可知其中缘故?”

“你觉得宫里有问题?”萧寻章放下心来,不是谢怀御惹事了就行。他思考起近日来各方动向,指节无意识地屈起,在身侧小几上点着,手背本就隐现的筋骨随着动作勾勒出愈发清晰的轮廓。

很快,食指一锤定音般敲在了桌面,筋骨也聊胜于无地浅藏在了玉白皮肤之下。他得出了结论,说:“应当不是宫里的动作。”

谢怀御侧耳恭听,萧寻章分析说:“地方有产茶的,谷雨前后采春茶,而后为保持其叶鲜嫩,便差快马送入郑都,路远的可入驿站换马。短则一二日,长则七八日,定然在一旬之内得见天颜,再到入我府上前后差不过一日。新采的茶叶分秒必争,倘使中间多拖了几日,后者入口便不会有如此浓重的惊艳之感了。”

“再者,这两盏茶虽乍一入口天差地别,细品起来却只是醇厚与清冽之分,根底里应当还是同一品类。茶叶品质是作不得假的,照此看来,宫里应当只是过了一趟手,追本溯源还是地方上的变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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